远处的梆子声又响了起来,这次声音更近了,仿佛就在不远处的街角。梆子声惊得树上的露珠纷纷坠落,如同晶莹的珍珠一般,打湿了石凳上的果实。
“白雪瞳现在还总念叨你呢。”莎娜莉雅忽然把竹笛横在唇边,却没有吹奏,只是静静地望着树洞深处,似乎能透过那黑暗看到什么。“她说你走那年,把她送的玉锁埋在了树根下。”
明的目光顺着莎娜莉雅的视线,落在了树根处那圈新翻的泥土上。他当然记得那把玉锁,锁面上刻着精美的缠枝莲纹,白雪瞳送给他时说,这把玉锁能够辟邪。
十四岁离家前夜,月光如水,洒在庭院里的那棵老树下。他静静地站在树下,手中紧握着那把玉锁,仿佛它是他与这个家最后的联系。
他原本计划将玉锁埋在树下,让它永远陪伴着这片土地。然而,当他蹲在坑边,听着远处更夫敲过三更的梆子声时,心中却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情绪。
最终,他没有将玉锁埋进土里,而是将它塞进了树洞的最深处。他轻轻地合上树洞,仿佛将自己的一部分也一同封存在了那里。
此刻,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洒在地上,泥土里露出半截褪色的红绸。那红绸宛如一条被遗忘的血管,在晨光中微微颤动,似乎在诉说着曾经的故事。
莎娜莉雅忽然站起身来,她的目光被那半截红绸吸引住了。她走到树根旁,蹲下身子,仔细观察着红绸周围的泥土。
她的竹笛在掌心转出一圈光影,仿佛在为这个现增添一丝神秘的氛围。接着,她用靴尖轻轻踢开那层新土,露出了埋在底下的青石板。
石板的边缘刻着一些模糊的刀痕,经过岁月的洗礼,这些刀痕已经变得难以辨认。但莎娜莉雅还是一眼就认出了那是自己十二岁时刻下的歪扭字符。
每个笔画里都嵌着风干的苔藓,这些苔藓似乎在见证着时间的流逝,也见证了她曾经的稚嫩和天真。
当她蹲下身撬动石板时,明看见她袖口滑落,露出小臂上月牙形的疤痕——那是十六岁那年为救他被野狗咬伤的痕迹,当时她笑着把流血的手臂藏到身后,说只是被荆棘划了道口子。
“你走后黎百落总来这儿。”石板被掀开的瞬间,一股潮湿的泥土气息涌上来,里面躺着个用油布包着的方盒,“她每次都带块麦芽糖,说等你回来吃。”
莎娜莉雅的指尖抚过油布上的褶皱,那是经年累月被雨水浸泡出的纹路,“去年我打开看时,糖块都化了,黏在盒底像块琥珀。”
明的心跳忽然漏了一拍。他想起离家前最后一次见黎百落,她站在巷口扔给他颗麦芽糖,糖纸在风中哗啦作响。
那时他嫌她啰嗦,头也不回地跑了,没看见她蹲在地上哭,把另一颗糖塞进了树洞。
此刻油布被轻轻揭开,露出里面半块黑的糖块,糖块边缘还缠着根蓝色丝线——那是他七岁时送给黎百落的绳,她一直系在麦芽糖罐上。
树影在石凳上缓缓移动,阳光穿过叶片的缝隙,在莎娜莉雅间落下明明灭灭的光点。
明忽然现这棵树的叶片在晨光里泛着淡紫色,像被谁揉碎了晚霞染上去的,而那些椭圆的果实正渗出透明的汁液,在石凳上积成小小的光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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远处传来叶寒晨练时的呼喝声,声音顺着风飘过来,又被树叶筛成碎片。
“玖璃姐姐后来怎么样了?”明的声音有些颤,他看着莎娜莉雅把油布重新包好,指尖触到盒底时顿了一下,“她还在绣那幅《星海图》吗?”
莎娜莉雅把方盒轻轻推回土坑,青石板盖回去时出沉闷的响声。
她站起身时,几片淡紫色的叶子落在她肩头,像谁随手别上的花。“她去年把图绣完了,”她的声音带着一丝笑意,“星星全用的金线,月亮上还缀了颗你送的碎玉——现在挂在她绣房里,夜里会光呢。”
风忽然大了些,吹得整棵树沙沙作响,淡紫色的叶片纷纷坠落,在石凳上积了薄薄一层。
明看见其中一片叶子落在方盒的缝隙里,叶脉清晰得像谁的掌纹。
莎娜莉雅拾起一片叶子,夹在竹笛的穗子里,月桂干花和淡紫色叶片碰在一起,出细碎的轻响。
“你知道这棵树叫什么吗?”她忽然转过身,阳光在她身后织成金色的光晕,把她的影子投在树干上,和树洞的轮廓叠在一起,“黎百落说它叫‘忘忧’,可白雪瞳偏要叫它‘念归’。”
她的指尖划过树皮上的纹路,那里有道新刻的痕迹,笔画歪扭却熟悉——是明十四岁离家前用石子刻的“等”字,如今已被树汁染成深褐色。
明蹲下身,指尖触到树根处湿润的泥土。他想起十四岁那年埋在这里的,其实不是玉锁,而是封信。
信里写满了不敢说出口的话,末尾画着四个歪扭的小人,手拉手站在树下。
此刻泥土里渗出的潮气带着甜香,像极了莉雅婆婆送的月桂蜜饯,而头顶的树叶正沙沙作响,仿佛在低声念着那些被风揉碎的旧时光。
莎娜莉雅的竹笛再次抵在唇边,这次吹出的音符不再缥缈,而是带着泥土般的厚重。
明闭上眼睛,听见音符钻进树洞的声音,像水滴落在深潭里。
当他再次睁开眼时,看见淡紫色的叶片在笛声中纷纷扬扬地飘落,其中一片恰好落在他掌心,叶脉间凝着颗露珠,像谁没说完的话,在晨光里闪着温润的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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