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
一声含糊的低喃,仿佛梦呓。
温热和平稳的呼吸,让她想要挣脱的动作停滞……
她不再动弹,静静靠在他的肩头。
听着车外的风声,和他沉稳的心跳。
不知过了多久,李肇呼吸的节奏似乎有了细微的变化……
薛绥察觉到什么,猛地抬头,一道带着初醒时微哑的嗓音,在她头顶响起:“你……为何没推开我?”
薛绥沉默片刻,“殿下也需要暖手。”
李肇低笑,忽然感动一般将她揽紧,下巴抵在她的头顶,细心地替她将滑落的兜帽重新拉上来,严严实实地盖住她的脑袋。
然后,一个极轻、极快的吻,落在她光洁的额角。
“好平安。”
奇异的满足感,听得人心头微跳……
薛绥道:“殿下方才说梦话了……”
李肇神色微微一变,“说什么?”
“冷。说你很冷。”
薛绥如实回答,抬眼看向他。
昏暗的光线下,她捕捉到李肇眼底一闪而过的脆弱。
薛绥问:“殿下可是有什么难言之隐?”
李肇低头,鼻尖蹭过她的额角,“你想听吗?”
薛绥:“嗯。”
李肇轻叹一声,捏了捏她的脸颊,力道很轻,带着一种近乎孩子气的亲昵。见她眉头微蹙似要怒,这才笑着收手。
“你方才说,我生来便是金尊玉贵的龙子凤孙……”他仰面靠回车壁,下颌线条绷紧,“不错,我五岁便封皇太孙,立于御前听政,锦衣玉食,宫人环绕,可谓天之骄子。可你知,金尊玉贵是何等滋味?”
薛绥缓缓摇头,看向他。
炭火映照下,他仰面靠在车壁上,下颌线条绷紧,眼神却好似穿透车顶,投向某个虚无的过往。
“那时候的我,没有野心。甚至……不懂何为野心。”
薛绥没作声,目光变得柔和。
李肇顿了顿,声音低下去,“小时候,在御花园撞见母猫叼着幼崽搬家。那猫是冷宫里去世的妃嫔养的……它不知尊卑,也不认识我。那日,它被我惊到,炸着毛吼叫威胁,将几只瘦弱的幼崽死死护在身后……那时我就想,母兽都会拼命护崽,为何人不会?”
方才的旖旎仿佛被这一席话稀释,沉淀出一种更为深沉的、近乎凝滞的氛围。
“六岁那年,读《史记》,得见霍去病封狼居胥。”他忽然短促地笑了一声,带着自嘲。
“卢太傅说,那是武将最高荣耀,我盯着地图看了半夜,想那些黄沙里的尸骨——第二天便去了校场,用皇祖父赏我的那把榆木小弓,想着有一天,我的箭,也能射得那样远,那样准…”
李肇的声音很平静,听不出情绪。
“我练了整整三个月,手心磨出血泡。终于有一日,觉得技艺有成,在父皇休沐时,兴冲冲地跑去御书房求他来看——那时,父皇刚登基不久,励精图治,朝臣常赞他,有太祖之风……”
他停顿了一下,喉结极其艰难地滚动了一下。
车厢内的空气仿佛都随之凝滞。
“陛下没有夸你?”薛绥问。
李肇转眸看她,烛火映得他眼底泛红。
“父皇说:太子当学文景,以仁德化天下,学那武夫逞勇斗狠作甚?”
“母后不敢违逆圣意,也说,太子当以圣贤书为重,弓马骑射虽可强身,却不可沉溺,因些许嬉戏荒废了功课……”
“那把榆木小弓,我后来再也没碰过。”
他的声音轻得像叹息,却重重砸在薛绥心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