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宁端了半天的沉稳,终于被萧月恒这幅云淡风轻的模样逼出一丝变化。
他扯了扯唇,讥讽似的问:“怎么?师父如今连与我说一句话都嫌恶?”
随着贺宁最后一个字音落下,一直飘散在四周的黑雾竟逐渐朝着他们二人汇聚了过来。
然而萧月恒仍然对此无动于衷,维持着剑指贺宁的姿势一动不动。
贺宁自言自语半天没得到一丁点儿回应,眼底慢慢泛起了冷意。
但不知道想到了什么,那点冷意又很快从他眼中尽数退却。
“师父,我也不想如此,可我又做错了什么呢?”贺宁喃喃低语着。
他一点点垂下眼睫,失神地盯着虚空某一处,像是陷入了某段冗长的回忆。
“我降生之日,村里一位婆婆便同我阿爹阿娘说,我的八字克亲克友克妻克儿,天煞孤星四个字自此烙印在了我的身上,挣脱不掉一丝一毫。”
“可那个人,分明是他们自己迎进村子里的,他们看不见那人眼中的血性,也看不见那人假惺惺笑容底下的脏恶,他们只看见了那人拿出来的一件件珍宝。”
“分明是他们自己害死了自己,到头来却将一切怨恨抛向了我爹娘,怨爹娘没杀了我,恨爹娘留下了我,只因我命中带煞。”
“多么深沉的恶意啊。”
“……”
贺宁每说一句话,黑雾就会在他身后迅速凝聚成一个模糊不清的黑色人影,直到贺宁停下话音,后方已经密密麻麻站了十几个无面人影。
萧月恒沉默听完一长串的话,视线淡淡扫了一眼那些人影,神色仍然波澜不惊。
贺宁仿佛没发觉背后的黑影,又自顾自地继续:“还有那些乱民,我与小师弟分明只剩不足一人饱腹的粮食,可那些人还是自私又卑劣,恨不能撕碎我与小师弟,独占那块不到巴掌大的饼。”
“好似在他们眼中,他们的命是命,旁人的命就不是命,就活该死。”
“……”
贺宁缓缓抬起目光,深深望着萧月恒:“师父,我活了两世,见过好多有缘故或无缘故的人心险恶,独独你一人,才让我知晓何为善。”
“……”
“是你破开暗无天日的魇境,渡我入了轮回,也是你斩去那些宛如魔爪般伸向我和小师弟的手,带我们回了无境谷,让我又一次拥有亲人。”
“……”
“师父,我不过是想留下你们而已,我有什么错?”
“……”
终于,在贺宁的长篇大论之后,萧月恒双唇翕动,说了踏入裂缝至今的第一句话:“说完了么?”
他的语气尤为随意,甚至透着一丝百无聊赖。
贺宁被萧月恒冷漠的态度噎得哑口无言,表情都有一刹那的崩裂。
萧月恒倒是面不改色,散漫地问:“若是说完了,也该脱掉这层皮了吧?”
贺宁:“……”
萧月恒睨着几步开外的人,以及他身后那一大片看不清面容的黑影,眼神淡漠:“装也装得像一些,不然就别顶着这张脸同我说话。”
闻言,“贺宁”脸色一变再变,寒光重新漫上他眼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