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话受用,人?却不值得理,谢元贞嘟囔,自己捞过诏书来看。
“大部分字迹倒还?清晰,”赫连诚贴着谢元贞的脸颊,两人?借着月光仔细检查,说着又指向其中两处,“怎的偏偏这印章,还?有慕容裕这几个字看不大清了?”
“笔画多吧?”谢元贞还?在?呛咳,“老?天也?不想让慕容裕做大梁的天子。”
“那老?天想让你做大梁天子呢?”赫连诚轻拍他后心,鬼使神差一问。
“论世间,能有几人?做到?真正的未卜先知?”谢元贞有些意外,眼角扫过赫连诚,这人?一本正经,好似十分笃定。谢元贞起了身,一笔带过,“走一步看一步吧。”
夜风愈加肆虐,赫连诚领着谢元贞往渡口的驿站去,那里拴着他的马匹。
“对了,”赫连诚抱他上马,自己翻身坐后面?,“怎的突然带诏书,是要去见?谁?”
“我原想托你保管一阵,”谢元贞看着滴水的诏书发愁,都怪自己大意,“这可怎么办呢?”
贪墨灾银一案几乎是釜底抽薪,一锅端了李氏党羽,待李令驰缓过这一阵,再发现贾昌身死,转头只?怕是要咬死自己。
谢元贞不确定之后凶险几何?,就想先把诏书交托赫连诚保管。
“别急,”赫连诚两腿反扣住谢元贞,持缰绳的手?不时向后护住他腰身,扬鞭催马,“我听闻工州人?不仅善机巧,还?善字画修复,想来修复诏书也?是一样的吧!”
“诏书可不比寻常字画,”风声于耳畔凛冽,谢元贞与之紧紧依偎,偏头望他,“有可靠的人?吗?”
“先换身衣裳,”林中飒飒,赫连诚呼啸而过,风都被他挡住了,留给谢元贞的只?有一片温暖。“我带你去找卢秉武!”
两人?带着刘弦赶到?工州的时候,卢秉武刚操练完,他浑身是汗,迎人?进了门,眼睛还?绕着他们打转,也?是颇为意外——
“几位怎会突然大驾光临?”
“都是打过一架的人?了,别那么多客套,”赫连诚一拍他肩膀,大摇大摆权当?自己家,“敢问工州最善修复字画的人?是谁?”
“要修字画儿?”卢秉武豁然开朗,“倒是巧了,我这就带你们去!”
谢元贞却扯了下赫连诚衣摆。
“卢兄,”赫连诚清咳,“敢问那人?是否可靠?”
……家兄,”卢秉武打量赫连诚的神色,霎时明白这份字画的重要性,说完觉得不够,又添一句:“他常年不出门,还?不会说话,够不够可靠?”
两人?对视。
倒是足够可靠了。
若是这诏书只?能由别人?来修复,由盟友的至亲亲自上手?,自是再好不过。
“不过我得在?场,家兄内敛,见?着生人?他会害怕,”卢秉武坦诚以告,“若是你们愿意相信我的话。”
“我常听外人?说工州人?皆机心械肠,可我却不觉得,”赫连诚没有犹豫,“我信你。”
谢元贞紧跟着上前一步,“我也?相信卢兄!”
事出紧急,卢秉武顶着一身热汗带人?来到?后宅一处偏院,三人?在?院中等候,房门开合,卢秉武很快从屋内出来——
“家兄让我请几位进去,”卢秉武欲言又止,赫连诚与谢元贞不放心,卢秉武又何?尝不是,“家兄先天不足,待会儿劳二位别靠太近。”
“叨扰令兄已是万分惭愧,”赫连诚与谢元贞相视一笑?,又看了刘弦一眼,“若于礼数上还?不周全,那就更不应该了。”
“属下在?院中候着。”刘弦躬身。
“那随我进门吧。”
卢秉武与长兄是双生兄弟,其兄名为卢秉文,兄弟俩人?如?其名,卢秉武长相更加威武,而卢秉文则更偏清秀。
跨过门槛,屋内有些昏暗沉闷,围绕卢秉文的先是一圈不知用途的机巧,然后是数不清的字画,有局部也?有整副,如?蚕茧将卢秉文层层包裹。
如?严丝合缝的保护罩。
谢元贞不动声色地打量过,视线落在?正中的卢秉文身上,只?见?他端坐案边,身前堆满各种工具。春日渐暖,卢秉文仍是一袭冬衣,衣领牢牢裹住脖颈,他常年足不出户,皮肤有种病态干瘪的惨白,唯一颗浅灰痣点在?左眼眉尾显而易见?。
若非卢秉武事先告知,外人?打眼其实也?瞧不出什么异常,反而给人?一种隐世高人?的错觉。
但一堆工具之后,一副精密闪着微光的机械臂护将卢秉文右手?整个包裹,谢元贞这才看出其中异样。
械片之下卢秉文右手?狰狞,并不似寻常受伤,更像受过刑,谢元贞百思不得其解,猛然抬眸对上卢秉文,这才发现他还?在?注视着自己。
赫连诚不动声色地侧身上前一步,将谢元贞略挡在?身后。
双方各自见?过礼,卢秉武就开门见?山,“你们要修什么样的字画?”
谢元贞抿唇,随即答道:“是一份诏书。”
卢秉文手?上的工具刀应声落地。
太奇怪了。
但眼下是谢元贞有求于人?,无?论卢秉文表现有多怪异,他都得受着。
说完卢秉武又同长兄对视,“兄长,能修吗?”
卢秉文没打手?势,直接伸出手?掌,摊开向上。
这是要先看过。
“这诏书昨夜掉进水里,”谢元贞心中忐忑,又想看看卢秉文的态度,于是上前一步,将诏书递过去,“有劳卢先生给看看,还?能否修复如?初?”
见?状卢秉武就要去接,可卢秉文却蓦地直身站起来,在?场皆是一惊,谢元贞与卢秉文隔着一道诏书的距离,清楚地看见?卢秉文神色激动难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