竟是真毁了。
谢元贞登时?气血上涌,呼吸急促起来,哮鸣音回荡在死寂的屋内,与他的怒气一样令人心生恐慌。
“柳兄——”卢秉武也不知?竟会?如?此?,看着谢元贞十分紧张。
“你不是说二选一么?”谢元贞仿佛听不见任何人的声音,伸手?勒住卢秉文的衣领,赫然露出脖颈一圈深褐色的伤痕。谢元贞青筋满爆,指尖泛白,平地一声:“为何会?出错!”
卢秉文浑身一抖,眼眶通红,含泪欲滴,张口想解释,可?他说不出话。
“你是不是,”谢元贞与卢秉文咫尺之距,两人皆是血泪盈襟,下?一刻谢元贞终于?问?道?:“你是不是认识中书谢泓!”
卢秉文眼睛倏尔瞪大,喉底发出不成音调的杂音,几番要说话,到最后却眼皮一翻,突然发了病。
“来人,叫大夫过来!”卢秉武再无法旁观,上前一把拽开谢元贞,同时?冲院子狂吼,“柳兄息怒,家兄犯病了!你别逼他!”
“濯缨,”赫连诚接住谢元贞,此?刻他也有?些站不稳,赫连诚几乎是抱着谢元贞往外走,“出去?再说!”
屋内是大夫在医治,院中,赫连诚也喂谢元贞吃了一颗止喘药。
“柳兄这是怎么了?”卢秉武两头担心,“要不要也叫大夫瞧瞧?”
谢元贞却难得没理他,眼睛半阖,埋在赫连诚肩窝缓过这一阵。
“他犯了哮症,”赫连诚收起药瓶,盯着卢秉武的眼神不掩愠怒,“所幸带了药,否则发作起来可?不比你兄长要好受!”
“我代家兄向二位赔罪,”卢秉武心知?这份诏书于?谢元贞而言大抵十分重要,事已至此?,他也没什么可?辩解的,“打骂都随二位,我绝无半点怨言!”
谢元贞听罢突然又咳嗽起来,掩唇的帕子隐隐见血丝。
卢秉武冲上前,“柳兄!”
“卢大人,若是打骂有?用,这天下?也不会?分分合合如?此?之久了。”赫连诚一哼,字里行间已是九成九的怒气,“我不瞒你,这份诏书事关濯缨性命,如?今毁于?一旦,你们拿什么来还!”
“我!”卢秉武哑口无言,一挥衣摆直身下?跪,拱手?向二人代兄请罪,“要我卢秉武上刀山下?火海,只消二位开口,我绝不犹豫!”
“旁的先不论,”赫连诚一边把着谢元贞命门,一边质问?卢秉武,“可?我们总得知?道?,令兄为何非要毁了这份诏书吧!”
……诏书落水,修复本就不易,”卢秉武能忍受旁人打骂自己,却半点不能动卢秉文,说着他也来了气,“我知?赫连大人盛怒,却也不必如?此?诋毁家兄!”
“诋毁?”赫连诚哼笑,“修复之前令兄已让濯缨做过一次抉择,何为诋毁?若令兄早知?无法修复,彼时?为何又要强装成竹在胸!”
“我!”卢秉武赫然站起身,他也不是任人诬陷的软柿子,“总之家兄绝非如?此?阴险之人!”
“事已至此?,”怀中谢元贞脸色苍白,额头不断起了冷汗,两厢发病,谁也不能拿病人说事,赫连诚紧跟着抱他也起了身,“看来卢大人也没有?多?少?诚意,权当我赫连诚此?前看错了人!”
“我当真不知?家兄今日为何一反常态!”卢秉武看见谢元贞这样,到底心里不忍,“你们——”
可?赫连诚已经带人大步流星出府去?了。
工州渡口,赫连诚摸着谢元贞仍旧有?些苍白的脸颊,嗔怪道?:
“做戏也要如?此?逼真么?”赫连诚手?下?用劲,想捏他脸颊的肉,可?几番捏不起来,他不由叹一口气,“方才吓死我了!”
“什么做戏?”谢元贞眯眼,抚上他的手?,却是要问?他的罪,“赫连大人,我的诏书没了,你可?得赔我。”
“可?你不是要我就够了?”赫连诚与之十指交握,附耳呢喃,“柳大人说话不算话啊?”
“在朝为官,哪个狐狸嘴里有?实话?”谢元贞不再多?言,松了手?踏上回京师的船,“等你的信。”
赫连诚没等到船开,谢元贞也催他回去?,卢府那边还牵着要紧事,他们往回走的时?候,半路赫连诚突然停下?脚步。
“主子?”刘弦问?。
“你速回师戎郡,”赫连诚负手?站在刘弦身前,声音冷峻,“调五百人来。”
“咱们没有?安都督的谕令,”刘弦一愣,犯了难,“私自调兵出师戎郡,日后会?不会?被参一本?”
“我可?没说调的是兵。”赫连诚转过眼角,叫他自行体会?。
“属下?明白了!”
吩咐完,赫连诚孤身又潜回工州刺史府,卢秉文的院子。
洛都城灭后,物是人非,卢秉武以为一个朔北皇商,一个江左人士,断断不会?知?道?当年中书省有?位卢姓中书监,此?举也算是对他们的信任。
但如?今诏书被卢秉文毁了,先前两厢隐瞒的账一笔勾销,主意既是赫连诚出的,他答应柳濯缨,诏书是否存留,中书监有?何隐情,一一都要查明白。
入夜,宅院僮仆侍婢进进出出,有?几盆水颜色暗沉,不知?是旧伤还是呕血。卢秉武一直在床前守着,不知?不觉一夜过去?,临近天亮的时?候才出了房门。
卢秉文似乎不喜欢人伺候,除了大夫,也只有?亲弟弟能近身照顾。赫连诚从廊子翻身下?来,由窗缝往里面瞧——
他竟自己下?了床。
这旧疾起得凶险,卢秉文脚下?虚浮,昏暗中也能瞧出这人一脸青白,毫无人色。赫连诚静静观察着他的动作,以为他这是要喝水,可?他一步一顿,绕过水壶,却是径直往床对面的柜子去?,从里面拿出一只锦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