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份诏书一纸两份,其?上乃即位诏书,其?下则是罪臣谢泓的罪己书,”谢元贞哆嗦着从卢秉文手中接过诏书,两指一捻,真正的物证霎时浮现于百官眼前,“罪己书白纸黑字,写的是当年先君如何隐瞒慕容裕弑父一事,助其?登上天子?之位,还有此前皇室内乱,如何密谋诛杀前太尉庾阆,篡夺皇……
谢远山听?到一半夺步上前,抢过谢元贞手中罪己书,那反应比没反应过来的百官更激动——
“你说?什么!?”
半月来陆商容坐镇后宫,一边瞒着消息,一边偷偷告知谢元贞,永圣帝疯病已久,虽然可疑,终究难以断定是真疯假疯——
方才?百官异口同声?,再一次为洛都谢氏冠上忠君之名,揭开当年真相断断不?能再拖了。
“通敌叛国可是诛九族的大罪啊!”“是啊,他?竟就这么说?出来了!”“原来谢氏多年受朝野崇敬,竟都是假的!”
“乱臣贼子?!”“乱臣贼子?!”
诛九族乃灭门之罚,那么谢元贞下狱,谢远山一家也不?能幸免。
“救驾之功可以抵过!”谢远山厉声?反驳。
“可救的是当今天子?,”尉迟焘听?过沉默不?语,此刻忽然反问?:“谢氏背叛的却是先帝,这笔帐又该怎么算?”
“只是照罪己书中所言,慕容裕德不?配位,本也做不?得咱们大梁的天子?,”御史?中丞廖闻歆紧跟着说?:“那又有何救驾之功可言?”
“还没过廷尉审查,”谢远山百口莫辩,陈年旧案撕开一条口子?,他?便是满身漏洞,“案件一日未结,慕容裕就还是大梁天子?,否则你现在就去平州将温贤王救出来!”
“诸位方才?九死一生,”大殿静默须臾,廷尉正淳于霑清咳两声?,站了出来,“虽说?通敌叛国是重罪,可依大梁律例,凡诛九族者,必得大梁天子?朱笔钦定。”
“可慕容裕已经疯了,”廖闻歆嗅到一丝不?对劲,转口说?:“他?也不?配做大梁天子?。”
“这便是症结所在,”淳于霑点头,“尉迟大人有句话说?的不?错,谢氏背叛的是高祖先帝,先帝已经不?在了。”
“可温贤王是先帝之子?,”廖闻歆有一接一,“他?还在。”
“所以当务之急是先迎回温贤王,”淳于霑盖棺定论,摁下满朝议论,“温贤王一句话,总胜过咱们在这里苦苦争论。”
殿上的慕容裕依旧一副呆傻模样,只是在百官不?曾注意的间隙,流露出隐约的憎恶。百官对淳于霑的话并无?异议,此刻硬要处决谢氏,于朝廷而?言也没有好处,狗急跳墙,不?过是再逼出一个李令驰来。
况且岭南还未收复,眼下的变数还有许多。
“淳于大人言之有理,当务之急,是要先迎温贤王回宫,”左民尚书单启正一针见血,“只是咱们派谁去救呢?”
“方才?散骑侍郎既说?平州有归降之意,”廖闻歆眼睛一转,“不?如就让介州叛将收复平州,以功抵过,各位大人意下如何?”
“可就是不?知这介州水师能否与之匹敌,”说?这话的时候,尉迟焘特地瞥过谢远山,“可依老夫之见,若非他?们打不?过裴云京,他?们如何甘愿叛而?复降呢?”
百官瞬间明白了尉迟焘的言外之意,众目睽睽指向散骑侍郎。
“那便增派方镇军,”谢远山剜了一眼跪在地上的谢元贞,此刻说?什么都是气话,未必能成真,“由朝廷派个监军,以防他?们叛而?复叛!”
廖闻歆听?这意思也不?拆穿,只笑道:“散骑侍郎所言极是。”
谁都知道介州叛军的背后牵着谢氏,若由得他?们一力救回慕容述,再顺势侵吞裴氏叛军,那么通敌叛国之罪是否又可以尽数抵消?
浪子?回头金不?换,过而?能改善莫大焉,大梁皇室内乱是不?争的事实,身处权力的漩涡,谁也难保自己不?起?逐鹿之心。且谢元祧死战的功名在外,谢中书多年殚精竭虑也不?是虚的,只怕民间风向不?会苛责谢氏,其?威望反而?更上一层楼。
百官窃窃有微言。
“我看今日不?如先散朝吧,外头还有一堆烂摊子?没处理,”尉迟焘看了眼谢家人,拂袖当先出殿,“这大殿里也是乌烟瘴气!”
百官纷纷跟着尉迟焘而?出,谢元贞还跪在地上,一半是没力气站起?来,一半是不?想看这些人的脸色,尉迟焘打头,他?们果真都没有与谢元贞抑或谢远山告别。
“老夫还要带人去抄李家,”倒是淳于霑特地绕了回来,轻摁谢元贞肩膀,“珍重自身!”
谢元贞点点头,陆思卿正要去扶他?,忽然听?背后响起?谢远山的声?音。
“原来柳大人竟是我从未谋面的从弟,”谢远山的声?音不?大,嘲讽的意味十足,“下朝不?急走?,就与从兄一道回家用饭吧,家父时常念及从弟一家,也是挂念得紧呢!”
陆思卿听?得别扭,“不?用了吧——”
可他?话音未落又被摁住,陆思卿低眸,只见谢元贞自己打着晃站起?身,伸手一摆:“从兄,请。”
只怕家宴是鸿门宴,陆思卿还要上前,身后的崔应辰出手拦住他?。
“他?们这一番对峙免不?了,”崔应辰瞥过陆思卿,低声?道:“去通知赫连诚。”
走?出宫门的一路上,谢元贞脚步虚浮,也不?忘整理自己的衣冠,尤其?身上的血渍,能擦干净的擦干净,擦不?干净的便用袖子?遮挡,上车前还特地看了一眼周围的人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