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上三种病症,周平全中。
“怎么突然问起这个?”赵允让扭头,面色惊讶,看到小瓶子认真的表情,想了一阵才回答,“好伴云来,还将梦去。”
“云来?你究竟要几个伴儿?”周平的声音透着虚假的不悦。
赵允让不信周平听不懂自己所指是知己朋友,叱责道:“朽木难雕!”哼了一声之后他自己倒先笑起来。
“说真的,你今天有些不对劲。”
周平问:“好的不对劲还是坏的不对劲?”
赵允让实话实说:“我怀念句句充满逻辑行事果决干练的小瓶子,不过,先谈天气后提生活到现在还没说到半句公务的小瓶子也不讨厌。”
如果不是时代不对,周平一定会在大庭广众之下热吻示爱。
因为性别身份的特殊性,所以周平只是偷偷地用力搂了一下小王爷的腰。
小瓶子看着自己的眼神,就像在看失而复得的自己——原谅赵允让一时间找不到周平这种生物最看重的又符合语境的事物。
小瓶子看上去不爱钱财,找他办事的非法所得都会上报,当初自己为厢军散尽家产,他也慷慨相助;小瓶子也不爱美色,至少所知的三品大员当中只有他一人是后院空空连暖床的丫鬟童子都没有的,虽说烟花柳巷他去过不少次,但大多数时候都是为了办差——唯一例外的那次把自己吃了;至于权利,更是不可能,如果不是因为自己的缘故,以他的才能早就应该出人头地了,而不是默默无闻当个侍卫。
这么形容给人听的话,大概会出现一个伟岸魁梧的大将形象。
赵允让摇头。
小瓶子的气质里,就是没有那种四方皆服的凛然正气。
正如他的眼神锐利起来会给人置身阴曹地府之感,而不是在公正肃穆正大光明的审判大堂。
——也许百姓的眼光没有错,‘阎王’这个外号恰如其分。
“你也不对劲。”
被周平推了一把,赵允让从关于群众雪亮眼睛的沉思中回神。
用咳嗽,赵允让将话题带回:“刘综都已经被撤职,为什么还要装病?会不会是故意懈怠,包庇主犯,现在被我们找上门,做贼心虚了?”
“你在赞美他家茶叶的时候可不是这么说的,”周平挖苦道,在赵允让的瞪视下收拾了戏谑的表情,“有这个可能,不过我觉得事情没那么简单。刘综很明显在躲避着什么,去查查今天除了我们还有谁去拜访刘府就知道了。”
玉清昭应宫因不明原因失火,全城戒严,给百姓添了不少话题。
正月天气骤冷,陆陆续续下了几场雪。
周平与赵允让调查刘综当晚雪又开始飘了起来。
冰冻彻骨的一整夜过去,整个开封都被白色洗了一遍。
这种漫天的白色与轻盈无关,它压垮了不少树木民宅,到了半夜,开封府衙都还是一片灯火通明。
周平此刻深深觉得电视剧里包公每天都忙着推断案情不可思议,如果包拯真的那样,铁定有台谏参他不分轻重懈怠政务。
府尹总领府事,掌管京师民政、司法、赋役、户口等各方政务,断案只是司法中的一部分。大宋大城周围都有由密集村镇组成的子城,子城也在京师的管理之内。开封繁华,百姓衣食无忧,在家爱上严冬到来之际就做好了御寒的准备,并没有贫苦之人冻死的情况。倒是主城外的房屋有的年久失修,有的本身质量就不过关,往年都出现过因大雪的积压造成房屋坍塌使屋主掩埋致死致残的案例。
周平受手下官吏的提醒,联络了皇城司,在各个城镇组织了纠察队和抢修队,检查房子是否过关,并在没有过关房屋上挂上特殊颜色的灯笼,让更夫每隔一个时辰都要叫醒那些户主清扫屋顶上的积雪。又另外调配了一些人手巡逻,以防不测。
虽然有些兴师动众,大冬天的将人从被窝里挖出来扫雪也不人道,但这样总比活活被雪埋死要好。都说新官上任三把火,陪着熬夜受冻的官吏们有怨气也全都忍着,就怕被这阎王逮住然后当了吓猴用的鸡。
总听说贪官污吏贪墨救灾巨款的丑闻,但实际上,官员和百姓一样,都不希望天灾的出现,没有哪个官吏昏庸到希望天降大灾自己从中渔利的。这里面一是因为政绩关乎仕途,二是因为事多自己身体也吃不消。
周平也许每天能断十案,但请求结案的奏折他只能写出一半不到。就拿最简单的一起抢劫案来说,除了案情经过、破案陈述、人证口供、物证调查,还要写上自谦的话避免给人邀功之感,以及破案后关于城市治安的感想和如何杜绝抢劫建设和谐城市的合理规划。注意,如果有两件抢劫案,绝对不能出现句式雷同内容相似的情况,否则就是以下犯上藐视皇权。
于是,等周平终于完成一天公务的时候,天色已经亮了。
周平出门找食,抬眼正好看到过来探班的赵允让。
雪反射的光透着太阳的暖色,衬得那鲜衣怒马的王爷越发英气逼人。
周平失神了几秒,然后才发现张狐狸居然也在,只听他道:“我正打算在雪地上放个簸箕,簸箕下面再放上这盒蒸饺,没想到小瓶子你自己主动出来了。告诉叔父,这长的是什么鼻子?”
周平实在是累了,没精力与张狐狸斗嘴,他从赵允让手里接过早点,返身将他们领回屋子里。
“你们怎么过来了?”补充了能量,周平问道。
赵允让随口道:“梅花赛雪,看看你有没有时间到我府上喝一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