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宫对于一个从小长在四面宫墙里的孩子具有的吸引力常人是不可想象的,隔着一扇宫门,明知道外面是另外一个精彩自由的世界,却又不得不按照平日里枯燥单调的生活轨迹一步一步走动。
周平知道不能让小皇子失望,一旦头起得不好,后来就很难让赵受益说出心里话了,而且,有一段日子没见,他也担心赵允让的情况,开始思索对策。
遗孤
为国家者,见恶,如农夫之务去草焉。绝其本根,勿使能殖。
“舅舅。”赵受益从周平身后露出脑袋,紧张地唤道。
尽管周平称得了爹爹的恩典,赵允让仍然觉得忐忑,因为周平一字未提娘亲,赵受益明白自己出宫之事娘亲必是不知道的,可抵不住到外面看看的好奇和周平已有安排的自信。
对于这个舅舅,赵受益见面的次数并不多,只从周平的描述里听出他与娘亲贫贱相依,他的话,娘亲一定会听。
不管看到前妻的儿子刘美心中有多复杂,将小皇子的身份放到一边,周平的面子他也不能不给。
刘美本是商贾,以外戚之名身居高官,已然引起了不少人的嫉妒不满,好在他善于察言观色,自知能力不足所以行为谨慎,在职期间算不上政绩斐然也没有大错。他还是第一次接触军务,好在有下层官吏多加提醒指点才事事顺利,后来才知道,是周平卖好事先打过了招呼。
本来不熟悉的两个人,只要一方抛出橄榄枝,没有深仇大恨的都会回报以相同甚至更多的好意。
既然已经得了官家的恩准,说服刘后并不难,刘美十分爽快地答应了赵受益的请求,还特地派精兵跟随保护。
“谢谢舅舅。”
赵家基因都是上上乘的,赵受益听刘美答应,多了几分亲近,不像外臣在时绷着脸装老成,难得露出了孩子气的笑容。
刘美也觉得高兴:“哪里的话,趁着今天过节,让周大人带你去朱雀门逛逛,那儿的杂耍可是不凡。我这就去与你娘亲说说,她也是,大过年的都管得这样严。”
刘后多年积威,赵受益是不敢说娘亲半分不是的,他也不接话,拉了拉周平的袖子:“我们先去雍王府。”
周平早等不及了,当下辞了刘美,将赵受益抱上马,扬鞭而去。
速度偏快,来不及看清沿途风景,赵受益却很安静,小孩子敏感地意识到大人的焦急,也没抱怨,只转着眼珠好奇地看周围百姓恭敬的表情。
快到雍王府,周平才发现风有些大,低头看赵受益,小皇子的脸已经被冻得通红了。
——这孩子也忒老实。
周平放松了缰绳,等稍稍落后的队伍跟上,腾出一只手用内功熨热,贴在赵允让的右半边脸上。
为掩饰自己的失误,周平又扭头训斥那些士兵:“动作慢腾腾,是不是训练又偷懒了?”
“哪敢,除了三天年假,出操一天未停,”当头的亲兵大叫冤枉,“冬天道路结冰,极易摔倒,弟兄们跑不快。”
周平不置可否地哼了一声,但还是放慢了速度。
远远的,雍王府的门僮就已经看到了这帮人,立即进去通报了。
周平觉得赵受益的脸一边已经热了,就把手掌贴到另一半上。
赵允让闻讯二来,一眼就瞧见小瓶子疑似用手臂勒住堂弟脑袋的模样,觉得好笑,心中阴郁消散了小半,戏谑道:“你怎么把堂堂皇子绑来了?”
说完也不顾周平的回答,伸出手臂将赵受益抱下来:“若是有贼人逼你出宫,和为兄说,定替你教训他!”
没有听出里面的玩笑意味,被教得刻板的赵受益当了真,解释道:“哥你误会了,只是脸冻着,周大人在帮我捂暖。”
“是么?”赵允让一听,眼刀直往周平身上刮,面色更是不虞,“在你这个年纪的时候,小瓶子可没这么贴心。”
周平扯扯嘴唇,带过尴尬:“你身体还好吧?”
赵受益也目露担心。
赵允让笑笑:“已经没事了,正打算出去散散心,你们就来了。”
“那便同去。”赵受益拍手道,又担心自己这样的行为太过失礼,紧张地看了看周围。士兵不敢在阎王面前放肆,如树立的雕像一般,目不斜视。倒是赵允让身后书童模样的少年好奇地看着自己。
于是,赵受益看向赵允让的目光露出疑问。
忙着观察小王爷脸色确定他是否无碍的周平才注意到那个陌生的孩子,面上不露,心里已经在皱眉,问道:“他是?”
“赵管家的孙子,过了年刚满十四,叫正煊,我看他老实,就放在身边,”赵允让介绍道,又让那少年行礼,“来,见过殿下和周大人。”
正为正大,煊乃光明,加起来就是正大光明。
就冲这个名字,周平就有理由不喜欢这个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小子,不过再看不顺眼,但既然是赵管家的人,应该不会加害小王爷。
元宵之所以称‘灯节’,是因为张灯之俗。每逢此时,开封御街上,万盏彩灯垒成灯山,花灯焰火,金碧相射,锦绣交辉。京都少女载歌载舞,还有各种杂耍把式,让人目不暇接。
赵受益还从未见过灯如长龙的壮观景色,即使竭力矜持,还是兴奋地左顾右看。
赵允让的心思不在风景上,他了解周平,别看他一路未表示出任何针对赵正煊的,肯定已经有意见了,事后必定追查。以小瓶子的背景,不难查出来。
而且,赵允让也担心周平得知真相后,会对赵正煊不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