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跟着我们一起巡查的,有几个是师部政训处下派的?
有几个是宣传科的?
还有那几个扛相机的学生兵,是哪来的你们心里不清楚?”
“别说军人不掺和政治——要是让哪个有心人听了老李那几句胡话,报上去,就他那混不吝的性子,
你觉得能安稳走出宪兵队的大门?”
两名校官皆是一怔,脸色顿时变得凝重起来。
任贤缓了缓声线,目光远投,望向更远处的城墙灯火,沉声道:
“现在的时局,不同以往了!”
他这话不是牢骚,而是清醒。
王兆卫叛逃,整个华夏震荡不已。
那位曾被视作栋梁的副总裁,如今竟在日军扶持下,于南都另起炉灶,
宣称正统同盟政府,高调布和平救国八策,对外宣布西南系为非法割据政权。
这番说辞不啻于一记棍棒,配合着日军在战场上的连番进攻,被外界称作“枣棒攻势”——
一边以和平糖衣引诱投降,一边以武力痛打不从。
年末的局势愈恶化。
两广战线溃败,粤省大部国土沦陷,而桂军本部的南宁则是遭闪击,因守军判断失误,日军从西线迂回直接夺城。
紧接着,大批原同盟政府上下军政官员纷纷叛国,前往南都的同盟政府任职,
甚至还出现了有整建制部队陆续投敌的恶性情况。
在这片混乱中,恐惧、绝望与投机并行,构成一张肉眼难察的巨大裂网,向全国蔓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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唯独豫东,仍然是那张地图上唯一不曾被攻破、也不曾动摇的区域。
绥靖区在此多次击退日军,以少胜多,守住大后方,确实鼓舞人心。
可正如古人言:“千里之堤,溃于蚁穴。”
包国维比谁都清楚,现在真正的危机不是战场上的枪炮,而是心态上的松懈与风气的滑坡。
他不怕兵死在阵地上,却最怕一支部队开始说笑过年、讨论投诚的对岸更好。
………………
郑城西头,城郊一间砖瓦老屋,灶膛升起的炊烟悠悠,裹着一股柴火香。
锅里煮着的是一整只腊鸡,汤水咕嘟作响,锅边搁着切得参差不齐的萝卜块,
一只老酱油瓶斜放在灶台角上,瓶口糊着干涸的盐霜,像是刚被人猛晃过。
厨房里,一个清秀却瘦弱的女子戴着围裙,袖子挽到肘弯,正小心翼翼地给一条黄河大鲤鱼淋酱汁。
火光映着她额角的水蒸气露珠,动作略显笨拙,却透着一股子执拗的耐心。
堂屋内,大斌坐在小方凳上,嘴角紧抿,雷森则托着碗,眉头皱成一团。
“所以……因为窝藏了个警察总队的逃兵,”大斌抬眼看向对面的金志南,“她就被惩戒了?”
金志南点点头,神色平静。
“我打听过了,那逃兵是夜里破门闯进她家里的,真要闹出点什么……谁也说不准。”
他顿了顿,语气放缓些:“可宪兵队还是认定她是主观窝藏,说她没有上报,没有反抗。
院子直接给没收了,临时宿舍那边连水都不热,外加劳动一年。”
雷森扣着脑门子,低声骂了句:“咱十一军管逃兵是严,可……我记得窝藏逃兵从来不是这么重的处罚。
是不是……她得罪谁了?”
金志南摇了摇头:“她不太爱说话,也不结交人,得罪谁……我不清楚。”
“那咱得帮忙想想办法!”雷森放下碗,“这大冬天的,还让她去扫大街?
她那身板,风一吹就跟纸似的,能撑得过这个年?”
大斌摸了摸后脑勺,皱着眉:“我明儿去旅部找毛子哥说说看,他这阵子值班,说不定能碰上旅长。
我听说旅长和宪兵处那边……多少还有点路子。”
“行……”
“菜来了!”,厨房里那道身影随着菜香味一同出了来,手里还顺带拎了一瓶散装酒,
酒塞是用萝卜皮塞紧的,一路滴着香气。
屋里酒香和热菜气升腾,桌上摆了四五样,虽不精致,却样样滚烫。
屋外“砰砰啪啪”炸着爆竹,风吹得纸糊窗轻微颤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