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孔姓青年听着满场的奉承却懒得理会,只是轻轻放下酒杯,起身整了整袖口,转身向楼下走去。
他一离开,楼上的喧哗似乎也随之被层层地毯和门帘吞没。
楼下,是一间豫东极少见的欧式咖啡馆。
红木地板打着蜡,雕花壁灯投下柔黄的光,空气中弥漫着混杂的香气,
焦糖、咖啡豆、夜巴黎香水,以及一缕缕刚抽完的纸烟味。
此时,一名青年男子推门而入。
他戴着金丝眼镜,西装笔挺,手里拄着一根黑漆文明棍,
头上却斜扣着一顶不合时宜的瓜皮帽。
他低头在门口的杂志台上写着什么,从内兜掏出的派克钢笔在指间转得飞快——那支笔的价格,
抵得上纱厂工人半年的工钱。
那几个女子正轻声谈笑,皆是烫卷的、艳红的唇,身上是剪裁考究的斜襟旗袍,
脚下却踩着西式高跟鞋,鞋跟细得像是一折就断。
其中一人不着痕迹地扭了扭脚踝,眉头微蹙,却又很快舒展开,继续加入话题。
她们身上的香水味浓烈得几乎压过了咖啡和烟草的气息,
而谈话间时不时蹦出几个时髦词汇——
“要我说,妇女解放,先就得从社交自由开始!”
“不错?凭什么男人能骑马、打猎,我们连抽根烟都要被指指点点?”
“我前几年在上沪霞飞路的舞厅,可是当着所有人的面,和托马斯跳了整晚的探戈!”
正说着,从楼上下来的孔姓青年刚好从她们不远处的吧台旁旁走过。
几人顿时噤声,随即又像得了什么默契似的,其中一名卷女子忽然抬高嗓音,故作熟稔地唤道:“孔先生!”
孔姓青年脚步一顿,侧眸看她时,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蹙。
这副疏离中带着几分忧郁的模样,反倒更引得那群女子眼里直冒桃花。
搭话的女子见状,涂着丹蔻的手指不自觉地绞紧了绣着西洋玫瑰的绢帕,眼底闪过一丝志在必得的得意。
"听说"她刻意压低嗓音,却又确保周围人都能听见,
"您留学巴黎时,那边的女子都能公开挽着情人散步?"
说罢还故作羞涩地垂下眼睫,可那涂着厚厚脂粉的脸上分明写满了跃跃欲试。
孔青临的目光在她勉强踩着高跟鞋的脚上停留了一瞬,眼里浮起了几丝讥诮,只是淡淡道:
“是的,不过她们穿的是平底鞋。”
女子一愣,没听懂话里的意思,反而掩唇轻笑:“西方果然开明!”
旁边几人立刻附和:“是啊,咱们这儿还是太保守了!”
"要我说"另一个女子刚想接话,却见孔青临已经转身。
那些女子见孔姓青年冷漠离去,脸上都显出几分尴尬。
先前搭话的女子捏着绢帕轻咳一声,故作从容道:"人家孔先生是孔家的人,见过大世面的人自然有傲气。"
众女子闻言皆是点头称是,有人还附和着,
"若是孔家的人也像本地那些丘八一般粗鄙,我们倒要瞧不起了。"
话里话外,倒把自己方才的难堪都推给了对方的"清高"。
正说着,咖啡馆的门又被推开,四五个年轻男子鱼贯而入。
他们身着剪裁考究的西装,领带上花纹亮眼,皮鞋也是擦得锃亮,
"哟,这不是我们的大英雄来了么?"女子们这才不冷不热地招呼道,语气里带着几分慵懒。
为的男子摘下手套,露出修长的手指,上面还戴着一枚精致的印章戒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