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院·重逢
坐在高铁上,姜璨出神地看着外面一闪而过的各色风景,从梦州的小桥流水丶馥郁的江南水乡气息,再到接近明海时,渐渐高耸的大楼丶极具个性和艺术感的建筑群,就好像一不留神间,就穿越了时间的起点和终点丶折叠了空间的两端,从悠然自得的古代,来到了忙碌华丽的现代。
她其实经常去明海市,跟朋友出去玩丶被姜女士带着参加各种活动,以及坐飞机旅游,但一个人坐在靠窗的座椅上,有淡然的心情去欣赏沿途的风景,却是第一次。
到了车站,姜璨跟着人流一起,挤上地铁,晃晃悠悠地前往顾少非说的那家医院。
之前在他们的通话中,他告诉她他工作的医院,以及实习的诊室,所以姜璨才能有这麽大的底气一个人跑来。
到医院花的时间,跟梦州到明海的时间差不多。半小时後,姜璨站在了明大一附院巍峨壮观的门口,她对着医院的大门啧啧称奇,真不愧是明海首屈一指的医院,看起来就有种威严之感。
当然,门口攒动的人流丶吵杂的声音,给宏伟的医院增添了一丝烟火气。
姜璨迈进医院大门,看着门口树立的分流路标,到了A栋大楼前,坐了直梯上了三楼,来到了神经内科的诊区。
神经内科占据了大楼的左边的一整块区域,门口的等候区上,坐得都是人,姜璨略过等候区,到了诊区的内部,只见里边左右两边,分立着两排诊室,走廊的凳子上也坐满了人,人声鼎沸,男女老少丶形形色色。有谈笑的大人,打闹的孩童,行将就木的患者,一脸麻木的老人,还有默默流泪的家属。
广播声时不时地响起:“请XXX前往12诊室就诊,请XXX前往16诊室就诊。”
一位衣着朴素的中年妇女跪在地上,哭喊着:“医生,救救我妈!我排了好几天的号都排不到。”旁边的年轻医生,或许是实习的,也或许是规培的,俯身将她搀起来:“您先冷静下,现在是别人在看病,你这样影响到别人病人了。”
可那个妇女却怎麽也不肯走,最後还是对着门坐着的白花花头发的医生开口了:“行了,我给你加个号,你拿下去挂号吧。”说着拿着旁边的单子写了什麽,那名妇女才终于肯走了。
诊室门关上,姜璨松了口气,这时,坐在门口的一对男女的声音传来:“别又是个骗号的,上周我来复诊时候就看到一个,是个男的,等我看完病下楼,看见他在楼下卖号,加了200块呢。”
两人凑在一起,啧啧有声,一起谴责着那位利用别人善心的欺诈者。
姜璨转过头,望着走廊。
喧嚣丶混乱。
她有一瞬间的茫然,站在走廊上不知所措。
她没怎麽去过医院,对医院最多的接触,就是外公外婆最後的那段住院时光,但她去的是环境优美丶注重隐私,病人不多的私人医院,对公立大医院的了解,也仅仅限于电视剧里。
但那只是管中窥豹,只见一斑。真真正正地站在这里,感受着形形色色的人的悲喜,还是第一次。
她忽然感到,自己或许对顾少非没有那麽了解。
在她的印象里,顾少非虽然时常害羞,但总的来说,是一个阳光灿烂丶神采飞扬丶矜贵又温柔的青年,他总是风光霁月,除了在她面前偶尔的拘谨和害羞,他行事总是张弛有度丶稳操胜券丶游刃有馀。
他很美好,也有着最纯洁真挚的灵魂。
但好像这些属性,都和这样喧闹的环境格格不入。
她难以想象,那个在雪原肆意驰骋的人丶那个吃东西时总是细嚼慢咽的人,那个彬彬有礼的人,那个俊朗无双的人,会在这样喧闹的环境里待着。
她转身走出诊区,坐在外面的椅子上神游。
她好像对顾少非多了很多不一样的理解,他出身不凡,家境殷实,见惯了风花雪月,欣赏过世界各地的风光美景,也认识了形形色色的人,她以为他,多少是有些贵公子的不食人间烟火和理想主义,但其实,这都是她对他的偏见和不够了解。
不过就是呆了那麽一会儿,她就觉得耳朵里嗡嗡的,大脑里也乱哄哄的,哭喊声,麻木地表情,还有那满脸悲痛的中年妇女,都给她带来了些沉重的心情。
他会在这样每天上演着各种悲欢离合丶吵闹不已丶焦躁烦闷的环境里安之如怡,还会像平常一样,用温柔的声音去给她讲各种发生在医院里的搞笑事情。
明明有很多的负能量啊。
他却仿佛仍能捧着那束光,笑着对她说:“我很想做一名伟大的医生。”
确实很多人会选择从医,因为理想丶因为收入丶因为社会地位,种种原因。
也有很多人,都=走上这条路以後,会後悔,会觉得辛苦,甚至会想要放弃。
但也有很多像顾少非这样的人,就算接触过很多的负能量,就算出生在医学世家丶从小到大没少接触过各种各样的闹剧,就算明明能有更多轻松又惬意的选择,但却坚持自己的理想,照样用温暖和真挚去实现自己的理想。
姜璨坐了很久,直到十二点多,人渐渐少了,她才缓缓起身,由于长时间没有动,身体抗议似的发出了咯吱咯吱的声音,她伸了个缩手缩脚的懒腰,到诊区门口的导医台问:“你好,请问12诊室还有几个人?”
护士小姐姐看了他一眼,有些烦躁地将键盘敲得啪啪作响,过了会儿才说:“就剩三个了。”
姜璨笑着道谢,对于这样的态度,她完全表示理解,假如是她,被放在这样喧嚣的环境里,被吵了一上午,要安抚急躁的病人,解答各种疑问,甚是还要劝架,忙到快一点还没吃上饭,她估计也会变得暴躁吧。
她又迈进诊区,慢慢走到12诊室门口,两排凳子上坐了稀稀拉拉的五六个人,姜璨坐到了最边,等着凯旋归来的顾少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