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什麽大不了的,不过就是想念而已。
过了会儿,她才听到顾少非才轻声说:“我知道,我只是丶很担心你,那里那麽干燥,环境也不好。”
他顿了顿,叹息着,“我的璨璨,怎麽受得了呢?”
这样的话,在这些时日里,他说过哦很多次,但只有这次,那些无奈和心疼,还有说不清的情绪,让她格外动容。
姜璨握紧了手机,轻轻地丶认真地说:“我可以的,顾少非,相信我。”
顾少非又叹了口气,浓浓的情绪宣泄着,姜璨想说什麽,他却突然又笑了一声,又轻又痒,话里的温柔扑面而来:“你都这麽说了,我还能说什麽,放心,我永远相信你。”
“顾少非。”过了很久,姜璨才开口:“谢谢你。”
顾少非没说不要客气,他知道她为什麽说这句话,也知道她话中的情意,他只是笑了笑,说:“但是,别勉强,有什麽需要的给我说,我给你寄。”
姜璨点头:“恩,我知道。”
挂了电话,那股激动被冲散了些,文菲也躺下了,关了灯,两人就寝。
昨天的这时候,她和顾少非还在家里,说着最火热的情话,做着最脸红心跳的事情,像是永远不会分开的一对爱侣,但今天呢,她已经到了遥远的埃及了,而他还待在那里。
算了,多想无益。
事已至此,先睡觉吧。
早上,姜璨就体会到了顾少非的担忧,旅馆的饭做得实在是让人难以下咽,肉类烤成清一色的焦黑色,菜也没滋没味,一行人对这一桌的餐食笑得愁云惨淡,上了车,姜璨默默掏出临走前顾少非塞进她包里的威化分给衆人,换来心照不宣的感激涕零。
姜璨:别这样,我害怕。
车辆穿过居民区,砖楼歪歪斜斜,钢筋破破烂烂,整座城市的景观看起来十分的不成样子,当地人却怡然自得,他们这帮外国人反而看得焦虑万分。
过了居民区,视线忽然敞亮起来。
“沙漠就在这里。”莫里恩在副驾驶上叫了一声,几人向外看去。
窗外,漫天的黄沙,纯净的黄褐色铺陈开去,日光云影勾勒出一层层明暗韵律。这样的环境和造型,本应让人感到苦涩丶荒凉丶无趣,但沿途皆是散落的各种古迹,在千万年的风沙里屹立成大自然最珍贵的遗笔,于是,人类的审美便被颠覆了,就算是这样的枯燥黄沙,竟也觉得壮丽。
没过一会儿,帝王谷雄伟的大门便近在眼前了,一行人下了车,看着眼前黄鹤色耸立的山谷久久无言。
在那历史长河里,卢克索繁华了三千多年,见证了远胜其後阿拉伯化和欧洲化的惊人文明,但他们现在见到的,却只剩下这些零星的遗迹。
遗留在历史长河里,遗留在世界舞台外,遗留在不再被记起的记忆里,遗留在遥远孤寂的山川之外。
埃及的古文明,已经基本遗失了。
十九世纪初,一位叫商博良的法国人破译了衆多埃及古代象形文字,推动了世界对埃及古代文明的理解,其後许许多多欧洲人前来埃及考察,发现了帝王谷包括塞提一世在内的二十馀座陵墓,并为帝王谷的陵墓进行了编号,这个编号一直沿用至今。
迎面走来三位专家,领头的被称为哈曼迪教授,生于埃及,长于德国,学成後又回到埃及。
他领着衆人向此次发掘的陵墓走去,一路上,游人不多,多是当地人或欧洲人,其他的人种几乎难以见到。
他问文菲和姜璨来自哪里,两人恭敬回答:“中国。”
哈曼迪教授瞬间笑了出来:“若说能和埃及对话,大概也只有中国够格了,但我们却远不如你们,我们这个国家,经历的苦难和悲恸,太多了。”他眼中的悲伤太多明显,莫里恩教授跟着叹了口气:“是啊,所以我带她们来,若说能理解,大概也只有中国人能理解我们的痛苦。”
哈曼迪教授叹口气说:“但中国有位秦始皇,我们没有。”他继续道:“公元前四十七年,凯撒大帝途径埃及,将亚历山大城图书馆近百卷藏书付之一炬,其中就包括着名的《埃及史》。但更过分的却不是他。”
“更绝望的是,四百多年後,罗马皇帝驱散了唯一能读古埃及文字的祭司阶层,于是,那些侥幸逃脱被烧毁的古籍丶碑文,便再也没有人能理解了。”
莫里恩接上:“你们的秦始皇,虽然也焚书坑儒,但他却做了一件完全相反的事,车同轨丶书同文。你看,你们中国各个地方语言系统都不一样,组成复杂,阶级观念强烈,差距也大,连口音丶饮食习惯丶生活方式都无法统一,却能统一得了文字。”
“现在,在埃及,无论是在什麽文明故地,考古学家们丶历史学家们遇到最头疼的问题就是文字的识别,可能花费上百年的时间才能猜出一个模糊的含义,但这种情况在你们中国却没有发生,无论朝代怎样更叠,掌权者怎样变换,几千年後的今天,我们翻看当时留下的文献资料,竟也能通读。”
“古中国的历史,没有因无法解读而走向湮灭。”
“这放在任何古文明,都是难以想象的。”
姜璨和文菲愣在当地,从心而上涌出一股自豪和感动,甚至有种热泪盈眶的冲动。
哈曼迪的叹息远远传来,“文明的遗失,从来不是真正意义上的消失,而是一大片一大片先人写下的波澜壮阔的历史没人能够理解,没人能够解码。”
两人都没有说话,心中却都澎湃到无以复加,她们因为身为国人而自豪,却也因同样垂垂老矣的埃及感到心酸。
站在8000公里外的卢克索,一行人却开始对遥远中国的那位千古一帝感到由衷的敬佩。
帝王谷分为东谷和西谷,大多数重要的陵墓都位于东谷,向游客开放,西谷正在发掘过程中,他们此次需要考察的地点就位于西谷。
西谷来来往往的,都是灰头土脸的一些学者,大多来自较近的欧洲。他们走到陵墓附近,黑黢黢的洞口背着黄褐色的山谷,洞口向里蜿蜒着,旁边搭着几座露天的帐篷,姜璨路过时向一个敞开的帐篷里望了望,只见里面摆着一张简易的桌子,一位白发学者对着笔记本,边看边记,旁边散落着的,满满的都是资料。
他们是同来的学者,有的做考察,有的搞学术研究,渺小又不起眼,但姜璨却觉得眼眶有些热,正是因为有这麽多科考学家,不畏艰难险阻,前赴後继地钻研丶探索丶人类才能摸到千年前,文明留下的一缕微弱的残息。
哈曼迪向他们介绍在此考察的其他学者们,笑着说:“看肤色就知道谁呆了多久,你们这些白白嫩嫩的,就是刚来的,几天以後,就会被这里干燥的环境蒸干皮肤里的水分,起皮发炎司空见惯,接着就会越来越黑,小姑娘们可要做好心理准备。”
姜璨丶文菲还有那位棕发的中年女性学者,三人不以为意:“可别小看我们,要是怕这些,我们就不会来了。”引来一群人善意的哈哈大笑。
打过招呼,哈曼迪领着一行人走进洞口,拿手电筒照着:“就是这些壁画,这座陵墓基本已经被偷盗一空,留下的也就是这些壁画了,金棺还没挖到,咱们这次就是来研究这些壁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