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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
赵梁颂叫人开车一路疾驰回赵家,等不得手下来开门,他就如箭矢般射出去,直直钉进废院。
生平第一次,他觉得赵家的构造如此繁杂。
他猛地推开门,屋里静的悄无声息,几扇窗户皆是紧紧闭着,光射不进来,透着股死气。
搁着层层叠叠的暗黄色床幔,能模糊瞧见窝在一起的两人,香炉里的熏香点的格外呛人。
赵梁颂来不及想,他轻手轻脚撩开床幔,第一眼瞧见秋见怜趴在赵现山心口上好好的,悬着的心这才落下。
可再一瞧,他那颗心又提了起来,赵梁颂伸手去探赵现山鼻息,这人已经绝气了。
血液无法顺着他的躯体顺畅流动,整个人呈现出种灰败之色,面部已浮现出云雾状的暗红色尸斑。
但他的容貌仍旧那样俊美无俦,与生前无二。赵现山静静地躺在那里,仿佛只是沉沉睡去。
秋见怜没哭,安安静静的伏在赵现山身上,他抓着赵梁颂探鼻息的手指,冲他摇摇头,嘴努着冲他做口型,轻声说:“嘘。”
并不断伸手去抚赵现山的碎发,捋的服服帖帖丶一丝不茍。
他眼下殷红如血,眉梢提起,眉尾却垂坠着,一副忧心忡忡的样子。垂眸盯着赵现山的睡颜,去爱抚他的脸颊,说:“现山才睡着,你别吵醒他。”
莫名叫赵梁颂想起儿时曾在院里见过的那些疯女人,安静的癫狂,令人心悸发慌。上一秒喜笑颜开,下一秒就能扑上去撕咬人。
他爷爷有房美妾,就是那女子,把他爱妻的脸颊肉吞掉了,只留下个血窟窿。
原本娴静柔美的女子变成丑陋恶心的怪物,再显赫的家世也难躲过旁人的私语非议,丈夫的嫌恶,下人的恐惧,使得她半年之後就吞金自尽了。
赵梁颂眼见秋见怜又贴在赵现山的怀里,一下一下替他“顺气”,嘴里念叨着:“睡吧…没人能再扰你了。”
场面实在诡谲,赵梁颂看的心里发毛,他不敢轻易动秋见怜,心中稍思忖片刻便缓缓遮上床幔,退了出去。
小虎曲背弯腰站在门口扶着门框气喘吁吁,他紧随着赵梁颂一路小跑进了院儿,看赵梁颂这麽快就出来心里犯嘀咕。
直到听见赵梁颂说:“把大夫跟办白事的一起找来。”
赵现山死了这事自然要上报给赵国璋知晓,只是眼下还不是时候。赵现山死了,秋见怜隐有疯魔之兆,此刻就怕有好风声者刺激。
只能先安抚下来,等他稳定些再做打算。
可赵现山这尸身也不能搁在这,烂了臭了倒还好说,化化妆缝好了穿身好寿衣,一样能葬的体面。
不过眼下瞧他俩如胶似漆的模样,就怕跟秋见怜这一身尸皮粘连在一块,撕都没法下手。
死者为大不假,打那夜之後他也多少从心底里觉得自己和赵现山同病相怜,此时也有些心生怜悯,不禁联想到自己的死相。
尚不知百年之後自己会客死他乡还是魂归故里?那时秋见怜仍能陪伴在他身边?抑或是早已离他而去?
而这些问题无人能替他解惑。
他将赵现山的死讯按下不表,暗中叫人来办白事。又叫人领大夫从小门进来,给秋见怜瞧病,若有人问起只说是赵现山病重,来医他的。
赵梁颂关好门进屋,他点燃支香烟坐在椅子上徐徐抽着,火光在他脸上亮了一瞬,又迅速熄灭。
他面上无甚神色,仿佛只是在抽支再寻常不过的烟,就连那眼也未曾在床幔上流连片刻,可耳朵却竖起来时刻注意着床幔里秋见怜的动向。
赵梁颂少时便机敏警觉过人,长大後尤甚,有鹰视狼顾之态,不想此刻这份能力用在了这事上。
秋见怜躺在床幔里面哼歌,时而忧郁悲伤,时而轻快悠扬,唱完歌咯咯笑起来,又紧跟着唱下一首。
这首唱的是儿歌。
赵现山性子温和,行事果决,待人处世如兄如父,亦师亦友。或许正是秋见怜年少离开双亲,缺少关心和人爱护,才会如此依恋赵现山,远甚赵梁颂。
他这首曲子唱完,从外头请来的大夫也到了,小虎轻叩三声房门,赵梁颂知晓大夫已经来了。
赵梁颂请人,那大夫不敢耽搁,不肖一刻钟就马不停蹄的奔来了。
赵梁颂拿帕子擦擦微微发汗的掌心,轻撩起床幔查看。
秋见怜将赵现山的头搂在怀里,让他枕在胳膊上安睡,自己的脸颊则紧紧贴着他的额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