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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0】

又是一月过去，晚冬已至，无人不盼望着丽日鎏金的早春早些到来。

赵梁颂的身子也逐渐好了起来，虽仍常伴有头疼胸闷的毛病，但比早前依然好了不少，已然能够自如行走。

他在外应酬难免会略饮三杯两盏薄酒，温酒下肚身子热烘烘的，手也热。可身侧一个个如花似玉的美人勾肩搭背的蹭上来，面前山珍海味摆在桌上转个不停，赵梁颂却意外的毫无兴趣，只顾同生意场上的同僚谈笑风生，杯酒言欢。

几只三叉白烛台映出浅淡荧光，升腾起的袅袅香烟雾将在场衆人的面庞都隐上层模模糊糊的薄雾。

语笑喧阗而过，多少隐匿在人群中的兽披上了袈裟，俱成了光鲜亮丽的人。

衣饰是遮掩原本面目的纱，靠一层布将人区分成三六九等，分出高低贵贱。然而内心的鄙陋并非依靠粉饰外在就能够遮掩，黑乌鸦也不会因飞上天而变成五彩斑斓的凤凰，不论动用多麽华美的装扮，这始终是不争的事实。

赵梁颂面上放浪形骸，同各路衣冠禽兽低笑附和。然而心思却不在酒桌饭局上，早飘进了秋见怜那头去。

他想着再多喝一些，喝的醉醺醺，这样就能巴着秋见怜缠。但又不能喝太多，秋见怜会嫌他身上有酒臭味，转而屏息掩鼻，难以亲近。

烦人这麽久，赵梁颂已然知悉秋见怜恼火丶厌恶时的表现。左右不过眉头一簇嘴一抿，闷闷不出声，这便是烦闷至极了。

秋见怜若有若无的苛责反而使得赵梁颂愈发给脸不要，只有在他指着赵梁颂鼻尖骂人的时候，赵梁颂才能感受到他三四分活气。

秋见怜能够从赵家的边缘人逐渐靠近人言中心，活到每个赵家下人的嘴里，还得多亏他赵梁颂孜孜不倦的骚扰。

王妈是原御膳房主厨的小女儿，特地从京城被聘来专门给赵家做饭，她在赵家干了三十载已然靠着勾住人的味蕾拥有了少许话语权。因为擅于做些好吃的，颇得赵觅星这个小娃娃欢心。

她得了赵梁颂授意，怂恿着秋见怜去奉天新开的那家红点心局瞧一瞧，说那家的点心甜而不腻丶清香扑鼻，一下便勾住了赵觅星的馋舌头。

虽说半大点的孩子吃也不过只能啄下一两口，奈何实在磨人，秋见怜耳根子也软的厉害，只能隧了这一老一小的意愿，带着春萍出门去。

好巧不巧的，迎面就碰上了将出门应酬的赵梁颂。那人一身笔挺的浅灰色双排扣西装，系着条极风骚的棕金色条纹领带。

他两腿交叉，惬意的靠在车门边，整个人散发着多金且有才情的儒雅气息，不知情的还当他是出门约会的。

赵梁颂佯装惊讶，原本凌厉的眉目此时弯成一道优美弧线，眉眼弯弯的叹道：“巧，您要去哪，我送你一程。”

春萍心头警铃大作，她不知道这路自己该不该陪了，心中游移不定之时听得秋见怜稍不近人情的讲道：“不巧，我们不顺路。”

赵梁颂还没说自己要去哪，这拒绝的话已然从被邀请的人口中吐露而出了。

真是一点情意都不留，绝情的好像常与赵梁颂同榻而眠的人不是他。

这不肯赏脸的话听在耳朵里，赵梁颂却还能笑得出来，他风度翩翩的打开门，做了个请的手势。仿佛刚才冷冰冰的字句只是不痛不痒的蝇蚊声，说：“上来吧，不论你去哪儿我都顺路。”

这幅不容置喙的嚣张模样，大有你不上车我就动手把你绑上来的架势。

就这样，秋见怜被他软胁迫着上了车。

两人坐在後座，秋见怜却始终盯着窗外看，完全无视掉身侧这只迫不及待且存在感汹涌的花孔雀。

赵梁颂开屏的热情遭人泯灭，贼心却难死。他颇亲近的揽住秋见怜的肩头，说：“你要去红点心局？我想吃枣糕。原先在小公寓里你常买给我吃的，上面撒着瓜子仁的那个。”

秋见怜心想：你想吃瓜子仁也不怕扎嘴。

他拂了下赵梁颂靠近自个儿的身子，娴熟地挡住赵梁颂顷刻间凑上来的嘴唇。这一系列动作驾轻就熟，严严实实地避开了这全身上下无一处老实的人。

秋见怜仍旧淡漠地看着窗外，说：“那家的点心只有那家卖，想来别家的枣糕没有嵌着瓜子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