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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2】
“重塑天朝的理想,只有村冈能帮助我们达成!”
吕之武的两撇胡子像被放大的逗号,随着他的慷慨陈词而震动不止,但很显然,站在他面前的男人自始至终都未有好好考虑过他的议题。
作为一个成功的投机商人,思想上的站队只会影响赵梁颂赚钱的判断,所以他对吕之武的“雄心”没有分毫认同,也无需认同。
赵梁颂面无表情,说:“清帝退位已经二十年了,前不久的津门风雨却近在眼前。外国人不可靠,英国人是,日本人更是。”
他毫不客气的对吕之武讲出最後的警告,道:“人不能只活在自己幻想的荣光中,反被拙劣的谎言轻易蒙蔽住双眼,害得无辜的旁人命丧黄泉。”
吕之武想:赵梁颂,你也配跟我提旁人吗,从前因你一意孤行而殒命的可怜人,难道还少吗?还是说你不知何时转性了,学会如何当个人了。
在两人谈话间,赵梁颂无数次透过吕之武扫视他身後的沙发。当看见秋见怜按照自己的话乖乖地坐在那里吃冰淇淋时,赵梁颂的心都要被填满了,这是难以言喻的满足。
秋见怜没有像从前那样对赵梁颂的言语充耳不闻,而是依他所言,听他的话。好像在这个一望无际的大厅里,只有他二人心意相通,至于其馀的所有人,都被隔绝在一堵看不见的萧墙外。
就赵梁颂而言,在嚣嚣红尘的历练中,秋见怜和他已经是同一个人了。如果非要强行分割彼此,必然会被中间撕扯出的血肉丶爱欲和恨意虐待得生不如死。
赵梁颂满怀憧憬的想着这个念头:秋见怜和他已经是同一个人了。
可不知当吕之武第几次提到“村冈”时,赵梁颂再若有若无地扫过去,秋见怜的位子竟然空空如也。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叫赵梁颂浑身的血液猛地从脚底直冲到额头,让他几度昏厥过去。
秋见怜去哪里了,有没有谁跟他在一起,他的处境危险吗?
这个世界上的坏人太多,秋见怜那麽好的人,很轻易的就能被旁人骗去。
吕之武的嘴巴不断开合,赵梁颂却充耳不闻。他晕着脑袋拍了拍吕之武的肩膀,随後毫不留恋的,大步离去了。
赵梁颂一路走一路看,哪里都没有那抹靛青色的踪迹,秋见怜就好似凭空蒸发了一般,如天外飞仙,飘渺无影踪。
不论赵梁颂拨开哪个人的肩,显现在眼前的面庞总不是那张令他期盼的脸。
赵梁颂渐渐有些恼怒了,他压抑许久的内心深处生出了一团火,像在口腔内部凭空生出了两颗并蒂的溃疡,一个挤着一个,时时折磨着他,煎熬着他,让人想要狠狠咬破,咬出血才痛快。
蓦地,赵梁颂的馀光中冲出一道白亮,紧接着相机摁下按钮时,那一刹那的清脆声响彻底惊动了他。
赵梁颂回头去看,秋见怜就站在不远处,和一个男人肩并肩地站在一起。
两人背对着他,即使看不清楚模样,但秋见怜的身形样貌,赵梁颂绝不会认错。
秋见怜看着很乐意的样子,他笑盈盈地站在二楼的喷泉旁,手里还抱着旁人的相机,身侧的男人正动手教着他什麽。
一幕幕不愉快的往事在赵梁颂脑中回闪,关于文同的,宋玉楼的,赵现山的……赵梁颂怕再从哪个他看不见的角落里杀出个人来,去截他的胡,强行让他与他的爱分开。
赵梁颂的眉眼渐渐压成块阴郁的窄三角,他死死盯住那陌生男人的後脑勺,手指则摸上了夹在翻袖内的薄刀片。
赵梁颂不吭声,只将锋利的刀刃对着他,一步步地走了过去。
前人向後退,後者往前走。就在两人即将相撞,可怜人即将落难时,秋见怜忽地看见了赵梁颂,叫了他的名字。
被赵梁颂夹在食指丶中指间的刀片突然一下子转回了头,在他指尖划了道弧线後,悄悄地回到了原本的地方。
秋见怜唤回了赵梁颂的理智,让大家都免得落入苦海。
赵梁颂掰过眼前记者的肩膀,只需稍微一低头,便看清了眼前这张略微仓皇的面庞。
是张还没长开的,极稚嫩的脸,瞧着约莫只有十五六岁的样子,大概是哪位职员的弟弟或者儿子。
只差一点点,赵梁颂手中的刀片就会割破这孩子的後腰,可这个孩子此时却因踩到赵梁颂的皮鞋连连道歉。
秋见怜对赵梁颂的异样浑然未觉,只在心中想他来的好巧,说:“你来的好快,我还以为你要再聊一会。正好有位报社的记者,说可以为我们照相。”
其实哪是什麽真记者,不过是个狐假虎威的孩子。
听见秋见怜如此介绍自己,那男孩一下害羞起来,可他又雄赳赳的直起身板,好像自己真是新报社的王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