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胡桃好像预见了他会说什麽一般,没等他把这句答复说出口,就又转换了话题。
钟离可以从胡桃红色的梅花眼眸中看见自己的身影,他茫然地看着自己养大的女孩咬牙切齿地颤声问他:“客卿,你听到了吗?”
“璃月在哭啊……璃月在为你哭啊!钟离!”
璃月有怨,怨的是璃月的君父从不顾自身的损耗;
璃月有怨,怨的是璃月的君父未曾与他们透露半分的苦痛与血泪;
璃月有怨,怨的是璃月与神同行的国度竟然丝毫未察觉降临在他们的君父身上的【磨损】。
璃月有怨,却无一怨是怨神明借假死踏下高台走入红尘,放弃为神。
钟离无措地抱住胡桃,安抚着嚎啕大哭的女孩,轻声道:“我听到了……我听到了……可是……?”
这位似乎一直都稳坐如山的神明露出了似孩童般的懵懂和茫然,脱口而出的话终究是让在场的仙人们都茫然无措了。
“可是……现在是人的时代了,为何要为我这位旧日的神明哭?”
“我做的并不好。”钟离一时顾不上旁边还有许多人听着,再哭下去对璃月人的眼睛和身体都不好,于是他干脆迎着所有人震惊的目光把问题抛了出来:“我没有护住归离集,没有护住与我同治的归终,没有护住我的学生,没有护住马克休斯,没有护住夜叉一族,没能让曾经的千岩军看到如今璃月繁盛的模样,五百年前因我的命令死守阵线再也没能回来的千岩军的名姓我到现在仍然记得——我做的并不好,堂主。”
提瓦特人和寰宇中的人们第一次见证了他【磨损】後的模样。
这位功绩足以让任何有良知的人暗自钦佩的神明再一次重复:“我做的不好。”
他没有护住所有人,他没能让渴望黎明的人看到未来——这是他的错。
于是他说:“是我的错,是我没能做到更好。”
“你还想做到多好?!”
火山喷发般的怒火随着这句话从他的背後袭来,熟悉的声音震得钟离整个人都僵住了——此时倒是格外像了神像上的石头,胡桃心想。
钟离不敢回头,哪怕他听见了身後的仙人们呼唤那个声音熟悉的名称,他也不敢回头。
钟离忽然觉得,这里难道真的是一场梦?
难道他是在梦中签订了一份【契约】?不仅梦见了寰宇中的陌生人,还梦见了具备理智的若陀?
这是白日梦吧?钟离茫然地想。
“我【磨损】到那种地步你都还试图分出力量来减缓我的【磨损】,试着挽回,而後被你封印都是我自愿的!你到底成天都在自我否定些什麽?!我们从未怪过你!摩拉克斯!”若陀暴怒的声音如地龙翻身般震天撼地,滔天的情绪排山倒海般将所有人的情感汇聚在一起:“摩拉克斯!你给我听着!”
“你尽力了,你已经尽力了!”说到这里,若陀的声音像是那一口怒气泄了下去,沉重道:“摩拉克斯,没有人会怪你,只有你在责怪你自己。”
“你听到了吗?”若陀问。
钟离心想,他似乎终于有那一份心力回头了。
于是他回头望向故人,许久没有如此放松地笑了:“我听到了。”
“……欢迎回来,若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