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纭卿一股脑儿的栽进了画的世界里,几乎是不眠不休的钻研。
师从苏梦的日子虽然不愁吃喝,还能专心习画,但苏梦为人一向冷漠自私,没有给过苏纭卿多少关爱。苏纭卿自幼便知道自己不被人喜欢,认为师父能收留自己已是天大的恩情,便一心投入在绘画之中,不敢奢望什麽。
只要能与画画相伴便足够了。
独孤鸿是後来被苏梦捡回来的孤儿。当时独孤鸿三天没有吃饭,饿得昏沉沉的被苏梦丢到榻上。他作垂死挣扎睁开眼,看到一个雪白可爱的少年坐在自己身边,正舀起一勺粥递到自己嘴边。
“哥哥,喝粥。”苏纭卿奶声奶气的招呼他,小心翼翼将吹凉的粥喂到他嘴里。
温热的粥滑落到独孤鸿的腹中,也一下蒸热了他的双目。眼前娴静温柔的美少年,对他来说就像是救世主,他第一眼就把他牢牢印到心里去了,从此再也不会褪色。
他一边狼吞虎咽的吃着,一边泪如泉涌。
独孤鸿在绘画方面完全是朽木不可雕也,苏梦教了他一阵之後,实在头疼,最後丢了一本武功秘籍给他:
“学不成画,便习武吧。”
独孤鸿接过那本秘籍,只见书页破破烂烂,空白之处还被苏梦画了许多令人啼笑皆非的插画,不禁有些忐忑:
“师父,第一步应当如何修炼?”
苏梦一脸不耐:“老夫又不会武功,怎会知道!自己研究吧!”
“这……”独孤鸿满脑子疑惑,“那万一走火入魔了?”
“那就只能等死了。”苏梦冷冷丢下一句,便进屋作画去了,再也不搭理他。
“……”独孤鸿内心纠结,不知道该如何是好。转头看见苏纭卿正从院门口探个可爱的小脑袋出来,惴惴不安的问:
“鸿哥哥,师父怎麽说?”
一看到他,独孤鸿心里便涌起满满的疼爱和保护欲来。他低头看了看手里那本秘籍,几乎是立刻下定决心一定要学会它。
学会了它,便能保护阿卿了。
师从苏梦的十年,大部分日子都是独孤鸿与苏纭卿相依为命度过。
苏纭卿到十四岁,画技已经十分惊艳。独孤鸿的武功也越发精进,他边自学成才边寻找世间的高手比武论剑,逐渐发现,自己的对手越来越少。
二人之间最常见的相处,便是在苏梦幽深的山中宅院中,苏纭卿在月下挑灯作画,独孤鸿在一旁对月练剑。
一动一静,一文一武,完美的画面。
如果日子一直这样持续下去,也可称得上岁月静好。
直到苏纭卿十五岁时,遇到了造访苏梦宅邸的夜临渊。
彼时夜临渊年十六,正值他在黄河平原合战中以火铳击败朔国後丶最为意气风发的时期。他卷入夺嫡之争,受太傅谢渊相助,前来谢渊密友苏梦的山中宅邸,共同商讨大计。
那日,他满脑子想着如何与阴险毒辣的太子相争,不知不觉迈入一处偏僻的别苑,只见院中盛放的樱树下,坐了一名白衣胜雪丶乌发明眸的少年,正左右手各执一笔,同时在两张纸上娴熟的作画。
他神情淡然,执笔之姿优美至极,落笔时流畅又沉稳,左手画一方瀑布,右手画一名妙龄少女。完全不同的主题和风格,他却应对自如。
清风吹过,淡粉的樱花漫天飘扬,缓缓落过少年的发间丶眉眼和纤瘦的肩。这本身便是一副绝美的画——如同人间仙境。
夜临渊呆了一呆,眼光便再也不能离开这谪仙一般的少年。
他用了所有的方法,热烈的追求这出尘脱俗的美人。少年人的感情激烈而真挚,且带着“非你不可”的执着和专一。苏纭卿从未经历过这样激烈的感情,也从未如此被人需要过丶渴求过,很快便对他情根深种,一颗心里满满的只有他。
不得不回宫之时,夜临渊郑重其事的对苏纭卿许诺:
“等我!我一定会坐上太子之位,然後便来接你。”
“真的吗?”苏纭卿很舍不得他,只抓着他的衣角,埋着头,眼泪偷偷在眼眶里打转。
“真的。”夜临渊捧着他的脸,心疼的吻去他眼帘下的泪,“卿卿,一生一世一双人,这是我对你的承诺。我绝不负你!”
一生一世一双人。
绝不负你。
多麽美好甜蜜的誓言。
但是,为什麽,你却把我忘了?
苏纭卿在梦里,所有往事如同走马灯一般,汹涌而过。他胸口疼痛,伤心得想要醒过来,却又舍不得醒过来。
至少在梦里,夜临渊对他是炽热的,不像现在这般冷淡疏远。
突然,身边扑通一声,有人重重的倒在了自己身旁的榻上。
苏纭卿本来睡眠就浅,一下就醒了过来。
他受惊不小,弹坐起来往身边望去,美丽的双目陡然睁大。
——还穿着龙袍的夜临渊疲惫不堪的栽倒在他身边的榻上,正一手扶额按压着太阳穴,一边沙哑的说了句:
“苏纭卿,朕来了,还不接驾?!”
这是什麽情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