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雪,”苏纭卿一见真是他,惊喜的同时又十分不安,“你怎会在此处?”
梅如雪将盛着画具的书箱从草丛中拖曳着出来,累得气喘吁吁:“我丶我是来替盛老将军传话的!”
盛皓元眼中一亮:“哦?我父亲现在在何处?”
梅如雪急急道:“少将军,是这样,盛老将军领兵赶来的途中,遭遇了暴雨,连续驻足了整整两日。他见耽误了行程,必会误了军机,索性改道往东北方,抄近道直接去拦截朔国的援军了。他说,要替圣上走一步险棋。如若得手,便是意料不到的先机!”
盛皓元面露欣喜:“父亲这个决定,可谓兵行险招。但我认为有戏!临渊先前提前出兵打乱了朔国阵脚,现在父亲若是能截住他们的援军,于我方是占尽优势的。”
苏纭卿也放了心:“盛老将军既然做出这样的决定,想必是有相当的把握。”
盛皓元点头,又想起什麽,三份戏谑的盯住了梅如雪。
“梅院首怎会跟着我父亲前来战场?”他语中含笑,颇有些调侃梅如雪的意味。
梅如雪脸一红,他本就皮肤白皙,一旦染上红晕便尤为明显,看上去就像个犯了错的孩子一样。他有意无意的看了苏纭卿一眼:
“我丶我丶我就是想着,纭卿一个人来绘制这麽盛大的战况太辛苦,便拜托盛老将军带我一起来……”
盛皓元轻笑道:“哦?那你此刻不该紧跟着我父亲作画麽?怎会自请前来报信?”
“你你你怎麽知道我是自请的?!”梅如雪被戳破心事,口吃起来,“我丶我我这不是担心纭卿这边需要我协助嘛……”
苏纭卿诚恳又愧疚的谢他:“谢谢你,如雪。为了帮我,你这一路吃了很多苦吧?”
他知道梅如雪一向娇生惯养,但此刻却又脏又累,像个山野莽夫,必定是遭了很多罪的。
大概他不认得路,大概他遇到恶劣天气无处躲避,大概他还险些遭遇野兽……
这些难测之事,岂是一个从未颠沛流离过的世家公子能轻易应付的?
“不……”梅如雪本想说“不苦”,无奈无法心直口快的顺利说出,“不用说这些虚礼!我这不也是想着你一个人应付不过来吗?身为画院院首自然要为下属担当……”
苏纭卿点点头:“嗯,你说得是。你快快上马,我们一同回去找阿渊吧。”
梅如雪听到他唤“阿渊”,不禁瞳中剧烈震颤。盛皓元无奈的瞥了他一眼,移开了目光。
三人汇合,便由梅如雪与苏纭卿同骑一匹马,一起往回赶。
苏纭卿一想到很快可以见到夜临渊,并且战况如今对礼朝有利,心情不免就很雀跃。梅如雪从後面偷看他微微上扬的嘴角,眼波微微流转,突然一滞。
“纭卿,我丶我总觉得你与离宫时不一样了……”他吞吞吐吐的说。
“哪里不一样?”苏纭卿意外的看了看他,“没有啊。”
梅如雪沉默了一阵道:“我也说不好,就觉得不一样了。你与圣上……发生什麽了吗?”
苏纭卿很直接:“也没有什麽,就是我爱上圣上了。”
他说得坦坦荡荡,却是直击进梅如雪的心里。他只觉得脑中一嗡,几乎要从马上栽下去。
“是丶是吗?”梅如雪只觉得神情恍然,心像被用力的攫住,呼吸困难。
“嗯。”苏纭卿浅笑,只答了这一个字,便开心的不作声了。
梅如雪摇摇晃晃,一颗心失落到了极点,喃喃自语道:
“那恭喜你了,纭卿。圣上……自然是天底下最好的男子,能好好照顾你的。”
“我……我这次出来,其实本是为了逃婚。我父亲给我安排了一门亲事,我不愿意,所以才偷偷拜托盛老将军……”
他只说了一半,便不再继续。
他原本还有一句:“我是想见你才来的。”
气氛一时沉默且尴尬,盛皓元深深看了梅如雪一眼,目光中充满了同情。苏纭卿却是凝神想了一想,突然问:
“如雪为什麽对亲事不满意?”
梅如雪嗫嚅道:“因为……因为我不喜欢对方,我已心有所属了。”
苏纭卿很理解的点点头:“我懂。那你确实应该逃婚,我支持你。人应该与自己的心上人在一起。”
梅如雪听他这样说,只觉得又感动又苦涩,泪水猛然盈满了眼眶。
“但我的心上人……所爱另有其人……”他颤声道。
苏纭卿怔了怔:“是吗?那太遗憾了……”
他是真心为梅如雪感到难过,梅如雪也听出来了,只哽咽着“嗯”了一声,便再也答不出话来。
苏纭卿想了一想,又说:“没关系,如雪。你的心上人虽然心有所属,但他若是知道你这般在乎他,为了他做了这麽多,他也一定很感激,一定会重视你,会把你当成终生的挚友。”
“……真的吗?!”
“嗯,”苏纭卿认真的点头,“就像我一样。”
梅如雪一怔,泪水马上就要夺眶而出,那样子要多可怜有多可怜。这话虽然说得残酷,但苏纭卿的真心实意却昭然若揭,令他百感交集丶五内俱焚。
“你说得对,纭卿。”最後,他吸了吸鼻子,努力绽放出笑容,“我何必执念于与他心意相通?只要能看着他好丶和他做一生的挚友就已经很幸福了。”
苏纭卿笑着“嗯”了一声,盛皓元听到这话,反倒是苦涩的微微叹了口气。他比任何人都能体会梅如雪的心情,也完全知道他讲出这样的话内心是何等的煎熬。
只是……你我都不是能陪在他身边的那个人罢了。盛皓元默默的想着,下意识的加快了马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