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王者之于天下,犹北辰之于众星……!”
少年的目光专注,手指在暗色檀木案几上无意识地划动,似在勾勒经义中的权谋经纬。
每一横竖都带着日后掌握生杀予夺的预兆。
景象二:泥屋昏暗,油灯如豆。墙缝里钻入寒风刺骨。
粗糙的长条木桌前挤坐着几个冻得耳朵红的孩子,眼神茫然。
须花白的老童生指着糊窗的毛边纸上歪扭大字:“人、口、手……念熟了,将来给东家上工才不会记错账,被克扣粮米……!”
他的声音干涩而沙哑,带着无法挣脱的困顿气息。
孩子们含糊地跟着念,字句的意义模糊,只留下本能记认的沉重烙印。
景象三:山风呼啸,断崖嶙峋。
一个半大孩子死死扒着岩缝,指尖磨破渗出血丝,只为够到岩壁间那丛刚结出嫩果的野藤。
他眼中只有那几颗泛青的果子,全然不顾崖下万丈深渊。
生存的紧迫如刀,刻掉了所有关于文字、关于星辰大海的幻想。
“看!”
一的手掌如拂去尘埃般扫过眼前的景象。
“光落于不同质地之‘器’,辉映自有深浅。
帝王启蒙者,雕琢为掌舵之玉玺,其光所引乃万千黎庶命运。
童生开蒙者,锤锻为算田赋之锁钥;而那山中求生之子,他虽未见字纸之光,却识得四时更替、风雨变幻、草木枯荣——此即更宏大之宇宙‘道蕴’。
三者于大千世界之画卷上各得其位,缺一不可。
此非大道至公之彰显么?
“至公?”
陈阳凝视着三重画卷,声音沉凝似敲叩沉寂万古的石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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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播撒的这束‘光’,落在深宫玉几之上,雕出的是睥睨天下的经纬。
落在破桌油灯旁,铸成的是终生挣扎的镣铐。
落在莽荡山野之间,则直接成为求活者视而不见的微尘。
这本就预设了天堑鸿沟!
你口中光芒无二致,实则光照之下,位尊者因光而握权柄、识万机,位卑者照见的不过是生存罗网上越明晰的绳结。
那所谓的‘秩序’,究竟是为众生启智求存?还是为这永恒的倾轧准备好更多合乎规格、不逾矩的‘祭品’?”
他的“圆满”之湖澄澈如镜,清晰地映照出三重画卷的纹理每一根线
玉冠少年眼中渐生的对天下棋局的掌控欲,以及即将包裹他灵魂的、那份注定孤绝的重量与阴冷算计。
老童生皱纹下深藏的卑微与麻木,日复一日向稚童灌输的,是如何在大族欺凌下多保住一口吃的卑微世故。
还有那攀岩少年野性目光里对自然生死法则最原始的敬畏与征服欲……每一粒光点都在既定的暗轨中运行!
一的脸上第一次掠过一丝变化。
那是近乎神只俯视人类尝试撬动星辰时的神情,带着永恒本身的疲惫与一丝极淡的、近乎不存在的悲悯。
“陈阳啊陈阳…!”
一的叹息似从星域深处传来。
“你所念念不忘的‘大梁篝火’边的眼泪,那些在王朝缝隙中残喘的蝼蚁呼号……那些。
不过是‘器皿’未能承接住光芒自身时出的微末杂音,或者说,是光在穿过粗糙器皿时必然被扭曲的色散。”
他的目光落在陈阳那双阅尽轮回的眼眸上,那片混沌初开般的寂黑深处,似乎涌动着无法计数的文明在规则碰撞中挣扎湮灭的倒影。
他微微抬起手,向着无垠虚空的更深处,一个连概念都模糊的地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