递呈解救汤的时候,青苍往谢瓒正在捧读的书睇望而去,快半个时辰了,主子所读的这一页,一直没有翻动过的痕迹。
这不符合主子寻常的阅读速度啊。这一页根本不难读,对主子也构不成丝毫难度。
难不成是……
青苍的视线一路上移,落在主子的峻容之上。
那常年清冷的脸,生平头一遭浮现出了一抹淡淡的绯红。
不知让主子脸红的,是酒,还是人?
似乎觉察到青苍那活络的心思,谢瓒冷淡的视线缓缓从书页之中擡了起来,微微挑了挑眉。
男人的视线颇具压迫与威严,落在青苍身上仿佛有千斤般沉重,青苍不敢再妄自胡思乱想,连忙将解酒汤端呈近前去。
谢瓒接过解酒汤,一饮而下。
解酒汤是卢阔亲自调制的,味极苦。
但青苍看谢瓒就这般面不改色地饮酌下去,整个人不禁咂舌,不由多嘴了一句:“主子今夜怎的喝了这般多的酒?”
谢瓒饮毕,拿起帕子拭了拭嘴唇,那漆黑的眸子,恢复了一贯冷淡的湛明。
青苍问这番话,也不指望主子能够回答,但今夜破天荒地,主子薄唇浅抿,轻轻笑了一声:“还有谁能这个胆子灌我酒?”
自然是那个人了。
青苍就差将“沈贵妃”三个字道出口了。
关于沈贵妃与谢相之间是旧相识的传闻,早已不是秘密,甚至连老皇帝都开始揣测起来,甚至不惜设下夜宴来试探他们二人的关系。
虽然说此宴有惊无险,但也怕是在老皇帝心内留下了一颗怀疑的种子了。
这可不是什麽好兆头。青苍想说些什麽。
下一息,窗外忽然响起了一阵窸窸窣窣的动响。
青苍警惕,马上提剑到窗槛前:“什麽人?!”
当看到窗槛上的人影时,他整个人都震惊了。
“贵丶贵妃娘娘?!”
听及“贵妃娘娘”四个字,谢瓒亦是微微怔住,往窗槛的方向凝望而去。
只见一个扎着两个乌黑螺髻的青衣女郎,一手托着一坛酒,另一只手扒拉着窗槛,摇摇晃晃地翻窗而入。
“谢瓒!”沈莺歌露出一副羞恼的容色,道,“本宫是来找你报仇的!”
谢瓒被当场点了名,神态变得微妙了起来,薄唇寥寥然地牵了起来——“报仇?”
青苍则是听得心惊肉跳,拔剑也不是,阻拦也不是,一时之间进退维谷,道:“娘娘您是如何进来的……”
“少管本宫,你出去!”
沈莺歌一个起跃,俨同一只轻盈的鸟儿般,从窗槛之上纵跳了下来。
谢瓒眼角隐隐一敛,担心沈莺歌跌着,他摁着轮毂朝着窗槛的方向行驶了过去。
但沈莺歌纵跳下来时,以为自己会稳稳当当地落在地面上,结果,落入了一个踏实的怀抱之中。
她的鼻腔之间,浸入了一片柔暖的雪松香气。
很熟稔。
是独属于谢瓒身上的气息。
沈莺歌在晦暝的光景之中微微瞠住眼眸。
她手上的酒坛子被一只温韧结实的大掌接了过去。
“娘娘,”谢瓒眸色沉黯如水,仰首看着近在咫尺的女郎,思及了什麽,吩咐青苍先出去。
青苍哪敢在原地多待,很快就离开了去。
偌大的书房之中,只馀下了两人。
谢瓒嗅到了一股子浓郁的酒香,是从沈莺歌身上传来的,她还没喝解酒汤。
谢瓒想说些什麽,却被沈莺歌一根手指抵住了嘴唇。
沈莺歌气势汹汹道:“为何要当着陛下的面,捅破我们过去的关系?你是不是故意的!”
不等谢瓒开口,沈莺歌又道:“谢延暻,你好自私啊!”
“……”
谢瓒似乎是听到了一桩笑闻,他道:“娘娘当真是醉得不轻,微臣护送娘娘回宫去罢。”
“当初丢开我的是你,现在捡拾起那些过往的,也是你!你到底想怎麽样?”
谢瓒蓦觉脸上一凉。
是泪。
沈莺歌说着说着,就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