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劲风眨眨眼,眼神中写满了“还能这样啊”的感叹。
苏常善看着天空,叹道:“在关外求生是难,在宫里求生更难,说错一句话就会招致杀身之祸,我会的可多着呢,你学着点。”
梁劲风笑着嗯了一声,说要跟哥好好学。
半晌,苏常善望着蓝绿色变换的天空,闪烁的星斗,突然道:“回了宫,就再也看不见这些了。”
梁劲风撑起身子,将头伸到苏常善面前。
“你不是说它和我的眼睛像?那你看我的眼睛好了!”
一双眼睛水汪汪,里头的绿像水头极好的翡翠一样,莹润透亮。
苏常善笑了笑,心中想这小子又不能陪自己回宫,哪里还能看得见,嘴上却喃喃道:“好。”
***
在沙漠行走的日子总是暗无天日。
不是说没有太阳的那种暗,而是前途渺茫,不知道什麽时候才能到的无望。
他们只有两个人一匹骆驼,能带的东西并不多。这些日子,能吃的除了馕就是馕,苏常善自打进了宫就没吃过这种苦,看见馕就想吐。
偏生沙漠里最缺的就是水,他被馕噎到说不出话也不舍得喝一口,咬咬牙咽下去,觉得嗓子都能划拉出血丝。
“还要走多久啊,再不到,我们的东西就要吃完了,那可真要命了。”苏常善有气无力伏在骆驼上,从京城来时穿的那身锦缎衣袍早已经被沙尘弄得脏兮兮,瞧不出半分贵气。
一张白净脸蛋被晒得发红,可怜兮兮掉了一层白皮,摸着就丝丝拉拉的疼。
“快了,还要半旬吧。”梁劲风眯着眼睛打量一下,心里估计。
眼瞧着大太阳直挂在头顶,晒得骆驼都不乐意走。不远处有一堆稀稀拉拉的树木,能挡些光。
苏常善实在受不了,拉着梁劲风从骆驼上跳下来,找了个阴凉地坐着休息。
“这沙漠里到处长得都一样,你怎麽知道往哪走,走多久啊?”他喘着气,嗓子因为干渴嘶哑不堪。
梁劲风看他一眼,从腰侧摸出水壶,让他喝两口。
“我娘死的时候,沙漠里就我一个,差点就活不成了。後来让好心人捡走,那是个常年行商的人,跟我说了些认路的方法,我就会了。”
苏常善喝了两口水不敢再喝,意犹未尽地抿了抿唇:“那你怎麽不跟着他走?後来又去了军中。”
梁劲风自己也喝了一小口水,舔了一下干裂的唇:“他救了我就算好心,哪能再叫人掏钱养我。”
他看着苏常善累的直喘粗气的样子,突然笑了。
“之前他们总说我是贱种杂种,现在看来也没什麽不好。贱种命硬好养,怎麽都死不了,耐折磨得很。”
苏常善没好气啐了一口,嚷道:“放屁,凭什麽,谁还不是人了?”
“梁劲风,没有谁的命生下来就是贱的。谁掌权,谁说话管用,那他说谁贱谁就是贱。自己把这个字按在自己头上,那就是废物,懂麽?“
苏常善站起身来,明明嘴唇干出裂纹,皮肤晒得通红,眼睛却发亮。
他绷着脸道:“旁人看低你,你的命就真的比草贱吗?不想当这个贱人,就得往上爬,爬到能把现在骂你的人踩在脚下,懂麽?”
明明身上的衣服被尘沙蹂躏的满是黄色,乌黑的长发也裹着沙子,比起一月前刚来边关时,苏常善现在可以说是狼狈不堪。
可他疲惫的脸挡不住激昂的斗志,眼睛在光下像熠熠生辉的明星。
梁劲风脑子蒙蒙,听得云里雾里,却觉得他这副意气风发的神情实在令人心动。
年少无知他还不知何为心动,只是觉得心中汹涌澎湃,脑子里也嗡嗡作响,有一股冲动在心中生根发芽。
苏常善教训累了,腿一撇又坐下来。
“我们就像野草一样,生在沙漠里,或是砖石的缝隙里。但我们要比旁的花草更顽强更坚韧,长得更高。”
梁劲风点点头,小声道:“我懂。”
好半晌,他侧头试探道:“哥,我能叫你草儿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