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诏暗喜,看来鬼差大人对他与旁人还是不同的。
新年刚过,京中各处红彤彤的,商贩叫卖不绝于耳,来往客人络绎不绝,颇有节日氛围。
二人在街上左瞧瞧右看看,没一会提了满手东西。
“大人买这麽多东西是要作甚?”沈诏抱着比脸高的盒子亦步亦趋跟在晏惊时身後,视线受阻,他还得时不时侧头看路。
“阔别许久,当然要回家看看。”晏惊时拿了顶毛绒绒的帽子戴在沈诏头上,调整姿势仔细看了会。
沈诏擡眼看看那满是毛的帽子,从他的角度能看见一圈帽檐和上面炸开的许多毛:“我也有份吗?”
虽说这顶帽子不是很好看,戴上像是要去森林砍树,不过鬼差大人若是要送他,他也愿意接受。
“才不是。”晏惊时摘了帽子,叫着一旁的掌柜,“同样的帽子,先来一百个吧。”
除旧迎新,每每新年开始之际晟元寺的香火最为旺盛。不论想求的是什麽,寺中总有一位佛像适合你。
就这样,提了满手包裹的晏惊时与捧着箱子盲踩台阶的沈诏登上了晟元寺的百个台阶。
过路的衆人也只是扫一眼便移开了目光,来寺中上香自带贡品,再合理不过,只不过是贡品有些多罢了。
是以,院内的小和尚也并未阻拦,二人带着衆=礼品大包小包径直走进了後院。
後院不像前面打扫的那麽干净,只清扫出必走的路径,其馀地方覆盖着一层积雪。
晏惊时走到院中的偏僻处,那个角落圈了一个房子,房子虽不大,但与寺中他处比甚是豪华,像极了寺外的普通百姓家。
“不知道现在有没有人住,毕竟过去那麽久了。”晏惊时嘀咕着,敲响院门。
许久未有人应答,她推门进入。
院内积雪成片,无一个脚印,踏上去发出“吱吱”声。
窗子紧闭,看不见屋内情况,确认无人应答,晏惊时才推门进入。
屋内摆放如旧,桌子上只一层薄灰,想来是擦了不久便赶上一场暴风雪,无暇顾及此处了
“先放这吧,待会再拿给他们。”
放下东西晏惊时里里外外走了个遍,算上她死之前和镜中那十次,她在这已经要住了二百年了,再次回来仍然恍如隔世。
“你以前住这?”沈诏讶然,他以为回家是真的回家,寺庙只不过是路过祈福,没想到这里竟是她家。
“对啊,我自幼便住在这,看不出来吧。”晏惊时顺了顺胸前的长发,语气怀念,“虽说我一个女子住在这多有不便,但这里的每一个人都很关心我。我没有家,这便是我的家,这里有我所有的家人。”
她的神情逐渐黯淡:“我死後他们一定很伤心,其实我也犹豫要不要回来,死了的人再次出现在面前,恐怕就不是惊喜了。”
“惊时……”声音苍老浑厚,语气间带着不可置信,只两个字,便叫晏惊时心中一动,眼眶酸涩,僵住了身体没敢转头。
“既回来了,怎的又不敢回头看看?”
晏惊时心中平静下来,肩背本能颤抖,鼻子像是被什麽堵住了,声音闷语调委屈:“住持。”
“我就知道你总会回来,没想到在我圆寂之前真的见到了。”住持手中拿着拐杖,一瘸一拐地走向她,“好孩子,吃了不少苦吧。”
酸涩感只在一瞬间出现,马上又消失,她就像是见到一个多年未见的长辈,激动也有,开心也有,却也转瞬即逝。
“还好,活着的时候享福,死後吃些苦也是应该的,何况我这不是没死透吗,还能全须全尾地站在这。”
晏惊时扶着住持坐下,将他的拐杖放在一旁:“腿脚不灵光了吗?都用上了拐杖。”
“无事,前几日雪大路滑摔了一跤,就快好了。”看着满地的盒子和一旁呆愣愣的沈诏,住持又站了起来,“你们可曾吃了饭?我叫人去买些。”
“不用了住持,我不饿,您先在这歇歇吧。”
住持笑容慈祥又无奈:“好,看你性子沉稳了许多,同我讲讲这些年的经历吧。”
晏惊时从上天界後自愿请去度化亡魂开始讲起,又道自己无意间参与到恶鬼之事,索性运气够好,一路追查来到京城。
中间虽省略万难,但住持明白,花了二十年才有机会来到京城,这一路定不会是顺风顺水的。
他多希望面前看起来不到双十,却多了些稳重的女子仍是当初晟元寺里调皮捣蛋丶古灵精怪的小丫头。
“住持当初为何说我是经书变的?我最近才得知并非如此。”从浮世镜出来後晏惊时就想知道这个问题,自己身上到底有什麽秘密,或许抚养她长大的住持能够令她窥见一角。
“你都知道了?”住持惊讶了一瞬,又想起她现在的身份,知道也是应该的,应该可以说出这个守了三十多年的秘密,“那确实是我骗你的,不过我也是应了惹尘大师的话。”
“惹尘大师?”
住持垂下眼睫,盯着一处回忆当年之事:“你应该也知道他,当年他送你来时明确说过要隐藏你的身份,避免被有心之人盯上。我那时想了个法子,将一本经书为造成你的真身,这样不论任谁看了都不会多想。”
晏惊时按了按眉心,听起来好像她有多重要一样:“隐藏我的身份?我有哪里不同吗?”
“我只知你是千年舍利所化,真身或许有着特殊的用处。惹尘大师没细说,只帮着把那本经书点在你身上,告诫我千万不能说出实情。”
舍利,当年明思也是舍利所化,难道她不是明思转世,而是同一个舍利化成的?她还从未听说化形能化出两个不一样的人。
“那惹尘大师为何要将我送来此?”
“不知,能得这等高僧看中是福分,亦是机缘,我仓促接受,没有细问。”
晏惊时也不再多问,看来这件事还没到时机,无论她怎麽问得到的都会是这个答案。
“看来我确实不同。”晏惊时露出犬齿,打破沉重的氛围,“不说这个了,方懿师兄他们在吗?我也想见见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