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间罗望着那缠了满手的绷带愣了愣,脑子里没多想,将手中的东西暂且搁在一边,就迎着那个人走过去。
他全然不知身後的後辈已经吓软了腿,全靠旁边的人支撑才没一屁股坐到地上——以那个怪物的感官水平,他真的不敢保证对方没听到那些话。
外界或许还不清楚此人几斤几两,可他却已经见识过谢家後代的厉害,那根本不是寻常人类应有的样子。
“你好,同学。你的手都受伤了,我来帮你搬吧?”
而那个向来温柔善良丶风评极佳的前辈,已经走到了那人面前,古道热肠的人设屹立不倒。
……万一他真的听见了,千万别把火气迁怒到前辈身上啊!
男孩几乎不敢看了,小脸皱成一团,闭起眼睛。
那边却并没有传来想象中的糟糕动静,他提心吊胆了几秒,又忍不住睁眼去看。
此刻的苏间罗却感受到了一丝鲜明的压力。周围突然变得鸦雀无声,他又不傻,做出这一本能的举动後,动动脑子就反应过来眼前这名少年的身份。
但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他已经把自己架在这了,断没有掉头走人的道理。顶着对方冷淡的目光,他还是硬着头皮纹丝不动,勇敢地与他对视。
传闻中谢家唯一的後裔——谢明薄,脸庞的确尚且稚嫩,身材却一点也不像他们口中的“十三岁”。
少年的身体已然开始抽条,苏间罗走到近前才发觉,这个比他小了整整三岁的孩子,居然比他还要高出一些。
但他的手……看上去真的伤得很重。
光是看着都疼,到底是哪个没良心的家夥,怎麽能让伤成这样的孩子搬东西?
在全场的视线都汇聚到二人身上之前,被拦住去路的谢明薄动了。
他不客气地把箱子往面前递出的手上一放,然後垂下解放了的双手,面不改色。
“劳驾。”
嗓音毫无波澜,苏间罗的胳臂随着重量陡然一沉,表情却多云转晴,朝着他盈盈地笑了,露出一颗尖尖的小虎牙。
“不客气!”
——那就是他的记忆中,两人在学院第一次见面。
苏间罗坐在床边,安静地注视着床上边吊水边打盹的年轻男人。
他从来没如此近距离地观察过对方的样子,还是无比罕见的脆弱模样。
医生来诊断过,的确是失血过多造成了精神体退化。这说明谢明薄的身体已经透支,媒介使用得太频繁,很难想象他最近到底完成了怎样的工作量。
少将阁下睡得并不安稳,鸦羽般的睫毛微微颤动着,嘴唇也失去了血色。他就那样倚着背後的靠垫,乌黑的额发有些凌乱,仿佛完全不设防,只需将手掌交叠在那细白的脖颈上,就能夺去这条生命。
转眼间快十年过去了,白云苍狗,沧海桑田。可他从没想过,在多年後的今天,仍执拗地留在他身边的人,会是那个冷淡又桀骜的谢小少爷。
他又想起那个已经不是秘密的所谓“诅咒”。
谢家三代从军,第一任家主在妻子诞下儿子没多久後,就猝然离世;第二任家主也是如此,甚至比父亲的寿命还要短。
好在他结婚的时间要更早,年纪轻轻就生下了谢明薄,所以撑到了他大约十岁左右的时候,然後便撒手人寰。
两任家主皆是战功赫赫,并未战死沙场,却都没能活过三十岁。且他们的妻子也是如此,第一任女主人死于蚀化病,第二任则难産而死。
这就轻易地让这个家族沾染上了一丝不寻常的气息。再加上谢家的三代家主都是非常强大的哨兵,于是很快谣言四起。
人们都说,谢家的血脉遭到了诅咒。强大的能力势必要付出对等的代价,正如浮士德向梅菲斯特出卖灵魂那样,谢家的祖先或许也与恶魔做了某种交易,从此子孙後代都活不长。
在苏间罗看来,这话未免太过诛心。即使他只是个不相干的外人,依旧不敢想象当事人听到会是何种心情。
可他自始至终,都没有任何立场去管这档子闲事。当年是这样,如今更甚。
【莉莉丝,我很快就回家。再等我一小会儿,饿了就自己热点东西吃。】
【莉莉丝:嗯。】
收起终端後,苏间罗盯着老同学沉睡的脸,无声地叹了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