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出所料,她预料的没有错。
金歌回家拿身份证发现家中空无一人,去金兰的房间里发现了体检报告,他多聪明,一下子就明白了。金歌在电话里哭得梨花带雨,嚷嚷着要来上海,还说手术完就走,绝对不会影响首考。
金禧安慰了半天,见他还是坚持,就让他去找林祈越,明天跟着他的车来上海。挂了电话她又给金歌班主任打电话请假。
林祈越带着金歌一大早就来了,他扑在病床前又哭了一通。金兰揉揉他脑袋,眼眶也红了。
第二天下午一点半,金兰被推进麻醉室。
手术室外灯亮起,金禧见赵丽红在偷偷抹泪,就过去安慰了几句,赵丽红说自己对不起金兆云,没照顾好他妹妹。估计是到了知天命的年纪,金禧觉得赵丽红近来感性了许多。
金禧一晚上没睡,到现在没什麽睡意,坐在长椅上想事情,林祈越递过来一杯温水。她对林祈越说金兰于她亲妈无异了。那时候奶奶偏心,姑姑就偷偷攒钱给她买零食。後来姑姑和她们住到了一起,赵丽红去忙工作,几乎是姑姑一直在照顾着她。她有一件带花的粉红毛衣是姑姑织的,全班女生都很羡慕。脸上长青春痘,也是姑姑带她去看的医生。少女时期有许多敏感的小心思,金兰总是能体察到……
她说着说着,忽然就顿住了。
林祈越听她说完,问她是不是想辞职回家,金禧犹豫了片刻,又点了点头,她放心不下家里。
手术结束等金兰醒过来,金歌按照约定被林祈越带回了老家备考,留下金禧和赵丽红照顾。好在术後大病理结果比较好,周医生确定了後续的治疗方案,就出院了。
金兰劫後馀生地想,这不是先生所说的善报呢。
金禧犹豫了许久,在一周後向总监提交了离职申请。
总监一点都不意外,只是善意提醒了这段工作经历太短简历会不好看,对日後的求职可能会有影响。
金禧心意已决,说没关系。
总监批准了,她早就猜到金禧会选择离开。
金禧确定在这波春节活动後离职,部门给她开了欢送会,曾云也来了。
对曾云,金禧感到过意不去。好机会很少流通到市场上,毕竟如果没有曾云,她连这个工作的脚指头都摸不着。而且她干了不到两个月就要离职,年後曾云还得继续招人,给她添了不少麻烦。
曾云没有放在心上,只是羡慕她还回得了家。
她讲了自己的故事,她在一个常年充斥着热暴力和冷暴力的家庭中长大,她忘不了父母为了一件小事针锋相对,家里的碗筷每隔一段时间就要换新。母亲对她的控制欲在这场旷日持久的战役中与日俱增。她选择了逃离,却不时被母亲眼角的皱纹,还有鬓角的白发刺中心脏。
这个城市,有太多人的人选择从家里逃出来,避开社会规则和婚姻束缚,举目无亲地活着,去活成自己。
曾云叹了口气,“可能是年纪越来越大了吧,每次逢年过节,我一个人在出租屋里还是挺孤单的。这可能就是为自由付出的代价吧。”
“金禧,我挺羡慕你的,你可以在上海,你也回得去家,可以做任何想做的事。”
金禧与她碰杯,“你也可以,如果原来的家让你痛苦,你就为自己筑巢吧。”
上海屋子里的东西又装了满满一车,这次算是真正道别了吧。
金禧看车窗外,陌生又熟悉的街道在往後倒退,她不禁想起那个刚入社会自命不凡的女孩,那时心比天高,她坚信凭自己就能在这个城市立足,她坚信整个世界都是她的。
然而社会却给她上了一课,让她在工作面试中不断被否定,让她在早晚高峰的地铁上疲惫出神,逐渐迷失自己,让她知道自己不过是汪洋大海中平庸的一滴而已。
若要问後悔来过上海吗?
她想应该是不後悔的。
这些年,她在未来可期和枯燥庸常的鞭笞中反覆横跳,棱角没有被彻底磨平,现在仍有选择的勇气。
金禧觉得打开窗户说句再见很傻,但她还是做了。
车在两小时後回到了那条熟悉的巷子。
金禧下车後伸了伸懒腰,推开门,“你们无能的女儿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