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箬冷笑一声:“你是说皇上错了?”
汪芙芷全然不怕,笑吟吟道:“皇上因奴婢而错,奴婢愿为皇上讲解御苑新品梅花抵过。”
阿箬已经冷笑出声:“这又是樱花又是梅花的,真是巧,巧得很。这长相嘛是其次,青樱啊,你记不记得,这宫女活脱脱就是一副你姐姐未出阁前那种没规矩拎不清的死样子。”
青樱仍旧恭顺不改:“慎贵妃娘娘恕罪,长姐出嫁时,奴婢才不到三岁,实在不清楚她是什么样子。”
阿箬道:“什么样子?在三阿哥和各家命妇面前出虚恭的样子呗!”
她一边滔滔不绝地抱怨起来,一边暗暗瞥向汪芙芷,观察她的反应。
汪芙芷又是毫无反应,像一个精致的瓷娃娃,毫无生气。
皇帝忽然笑起来,然后收了笑容:“青樱,去叫你姐姐过来。”
如懿走入殿中,看着面前的皇帝,感到一阵阵恍惚。
在她眼中,即使皇帝已经过了五十岁,仍有英姿飒爽、玉山巍峨之态,但于她而言,她记忆中那个少年郎,已经消失不见。
但从来男子变心,或是女子故作柔弱之态蓄意勾引,逢迎着他的纵情任性,让他无限满足。似皇帝这般疯癫无状,无故生恨,实在少见。
难道是魏嬿婉为了对付自己,竟然铤而走险,给皇帝下了什么加重痰疾的药吗?
她脑中胡乱想着,眼角忽然瞥到跪在殿中的那个年轻宫女。
一瞥之间,她已愣住,那宫女生得与她,倒是有几分相像。
皇帝把这个长得与她相似的宫女宣到跟前,难道是看重这宫女与自己相似的脸,想要纳她入宫,将对自己的复杂情感寄托在此人身上吗?就像当年自己身在冷宫,皇上便纳了与自己有几分相似的魏嬿婉。
她有些隐秘的得意,但看着那宫女不施粉黛却不起一丝细纹的面庞,心下没来由地堵得慌。
皇帝把她斜眼嘟嘴的表情尽收眼底,对汪芙芷扬一扬脸:“你说你名叫芙芷?”
汪芙芷道声是,皇帝又道:“芙蓉乃香花,白芷亦为香草,可你是种梅的,这名字不适合你。朕给你赐个名……”他促狭一笑:“‘如如’二字,甚妙。”
汪芙芷仍是迷茫地看着他。
皇帝又道:“既然是伺候梅花的,打今儿起,你就去花房当差吧。进忠,带她下去。”
如懿听见“如如”二字,就觉得不对,自己就叫如懿,皇帝给那宫女改了名字,又不要她飞黄腾达,反而是送去花房,分明是冲着自己来的。但她也不愿看见皇上只闻新人笑,再说花房地处偏远,劳役繁重,少见天颜,极难出头,可谓是魏嬿婉从前待的地方,也正是她们这种女人该去的地方。
于是她什么也没说。
皇帝送走了汪如如,又开始思索南巡之事,纠结着过了数日,期间又生了几件事情,譬如东陵那边传来消息说五贝子夫妇都病倒了,勇亲王车尔登扎布也忽然抱病。
寒冬时节本就容易生病,再说永琪夫妇身子都不好,车尔登扎布再怎么强悍也是过了知天命之年的人了,身上又有多年征战留下的暗伤,一时病了也不奇怪。因此尽管三人病的时机凑巧,皇帝也没多怀疑。
他打了永璜去暂时管着东陵的事务,至于车尔登扎布那边,皇后提出,除了派人慰问,这寒冬腊月的,赏两盆花下去,看着喜兴,病人也能更快痊愈。
皇帝准了。
经过璎珞一番暗中安排,两瓶折枝梅花由青樱和汪如如捧着,到了纯悫公主府。
车尔登扎布看到汪如如的时候,神色有了一丝微妙的变化。
汪如如没有认出他,好像她根本没有被面前这个人抓伤腿脚一般。
不久后,敖登入宫觐见皇帝,感谢皇帝对她阿布的关照。照例命妇入宫,也要觐见皇后,但皇后打璎珞来说了一声,她先前梦魇,这两日身上有些不爽快,就不见了。
敖登恭敬而恰当地表示了对皇后的关怀。
与皇帝说话间,敖登便有些感慨:“阿布说这段时日有一两回梦见额吉,颇有伤感之语,儿臣也不知如何劝解。”
皇帝叹道:“当年你祖父也对纯悫公主念念不忘多年,朕也劝过他,逝者已逝,活着的人总要向前看。”
敖登道:“其实儿臣的阿布欧沃在而立之年蒙圣祖爷的天恩尚主,对待公主不只是夫妻情分,还有尊敬感激。且儿臣说句不当说的,公主下降毕竟只有四年,与欧沃尚在情浓时便撒手而去,在欧沃心中,公主永远是最美好的样子。儿臣的阿布与额吉却是少年夫妻,一开始柔情蜜意,时日长了便有了些许口角争执,再往后便是老夫老妻的平淡如水,相敬如宾。但自从额吉去了,阿布再想起额吉时,便只能记得额吉的好处,从前几次不愉快反而都记不起来了。额吉在阿布心中,也成了初遇时最美好的样子,越是不经意回忆起来,越是怀念。”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
皇帝也颇为感叹,而侍立在旁的如懿一时震动,竟是心生羡慕。原来天人永隔也是善事,可以泯去所有仇怨,得一息宽厚温存。(引用自原作)
若她也就此死去,会不会,皇帝也会如此怀念她,甚至后悔这么待她?会不会认清魏嬿婉的真面目,狠狠惩罚这个女人?
可是,不亲眼看到皇帝的忏悔、魏嬿婉的下场,她总是不甘心的,且若自己真死,又有谁能时时提醒皇帝,自己存在过?
海兰?她死了;容佩?她已经很久没见到容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