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绍桢言出必行,果然请了个家贫的曲姓举人回来教松哥儿读书。
林勤业过来道谢。
绍桢进月亮门时,便看见他坐在花厅里喝茶。
她笑着走过去:“林叔用了膳没有?这么晚还过来。”
林勤业站起来拱了拱手,笑道:“早用过了。老爷回来得忒晚,我还说这些下人们不等你一道用膳呢。头先老爷说要给松哥儿请先生教着读书,以为是客气话,没想到今日便将先生领了过来。我已经看过了,松哥儿乐得什么似的。这可叫我怎么感谢!”
绍桢摆手道:“一家人,客气什么。松哥儿这个年纪开蒙,也不算太晚。若不是曲先生家中贫寒,我也请不到这样年轻又好学问的先生。”
林勤业连连点头:“是,是。这我晓得,京里多有这样的坐馆先生,银钱不够,教授富家子弟,一边备考一边攒钱参加科举的。曲先生能被老爷看中,学问肯定是一等一的好,想来没几年就要高中的。”
“希望如此吧。我们也不能盼着人家不中,长长久久在咱们家教书。到时我再物色人选便是。林叔不用担心。”
林勤业颇为尴尬地笑了笑:“那就先麻烦老爷费心了。”目光往她手腕上瞄了一眼。
绍桢仍说不必客气,林勤业提起过几天就去杭州接船的事情,绍桢见他心不在焉,便道:“林叔怎么一直瞧着我的手串?有什么问题么?”
林勤业告了个罪,迟疑道:“我若没记错的话,这是先太太生前戴着的罢?”
绍桢颔:“林叔眼尖,也好记性,是我娘的遗物。原本都一把火烧了,没想到还有落下的,之前从山东回来收拾东西,在箱底翻出来了。也是个缘法,我想着,就留下来吧。”
林勤业笑道:“我也有十多年没见这手串了。老爷能褪下来让我上个手么?”
绍桢犹豫片刻,将手串褪了下来。
林勤业接过去,放在掌上反复查看了几番,语气不明道:“确实是个好东西,这么久没上人身了,还如此温润细腻。我走南闯北这么多年,也没见过几样这么不凡的。”
绍桢回想着说:“那尼姑好像是叫净莲吧?不知道哪里得来的手串,就这么送给我娘了。”
林勤业却摇头:“那可不是送,先太太花了大价钱才从那尼姑手里拿到的。老爷小时犯了几次癔症,那尼姑将你治好了,说是命里有灾,要东西冲一冲。云里雾里的说了一堆,先太太就信了。买下这手串佩戴,又每日抄经给你祈福,后来果真就没出什么岔子。”
“可惜我不记得净莲尼姑的长相了。听来还真是个有本事的。”
林勤业将手串还给她,问道:“老爷方才说,要留下这手串,是同先太太一样随身佩戴么?”
绍桢重新戴上,不解道:“怎么这么问?”
林勤业踌躇道:“我听说当今皇上信道更多些。老爷是在朝官员,戴这佛家的东西,是不是不大好?”
绍桢笑道:“我想这没多大干系。一件手串罢了。何况皇上私爱,并不干涉朝臣举动。京里那些佛寺的香火可没断过。再说,我已经辞官了。”
林勤业想了想,又道:“可这是净莲尼姑送给先太太的,是女子所戴。老爷戴着,这怎么合适呢?不然还是叫人重新打一个吧!家里也不缺这点钱。”
绍桢纳闷道:“林叔今日怎么了?倒说起我的穿戴来。我是想着这是我娘佩戴之物,因此戴一戴,只当是与我娘亲近,并没有别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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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勤业的神情却愈不安起来,郑重道:“不怕老爷怪罪。先太太是作古的人,这手串是亡者戴过的东西,下人们不仔细,误将它收进书箱里,该罚。老爷既然现了,不烧掉它,已经不应当了,怎么还能亲自戴在身上呢?这不是犯忌讳吗?”
绍桢不太痛快了,皱眉道:“我娘从我五岁起就戴着这手串。我现在佩着的项圈还是我娘送的呢。难道这项圈也不能戴了?”说着,从自己里衣掏出一块珠宝晶莹、黄金灿烂的项圈来。
“您这话太不恭敬,日后不要再说了。”
林勤业连忙站了起来,束着手,很诚恳地说:“我不是故意对太太不敬。但是还请老爷听我一言。这手串是太太临终所戴之物,和您的项圈不是一回事。老爷是一家之主,阖府上下的顶梁柱,一切都靠你支应门面,更该善自顾惜,不要轻易毁损身体。这种事情,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啊。”
态度极为真挚。
绍桢沉默片刻,重又摘下了手串:“好罢,那就听林叔的,我不戴了。将这手串放去佛堂供着好了。”
林勤业竟是极大松了口气:“这就好。我不耽误老爷休息,先告退了。”
绍桢点点头,等人走后,对着手串琢磨了半晌,将邵鼐和邓池叫了进来,各自吩咐差事。
……
东跨院的上房里,林勤业正和金氏夫妻夜话。
“再过几天就走,不知那日天气如何。”金氏一边收拾着衣装一边道。
“不是马车就是舟船,刮风下雨也不碍事。你在家里要带好两个孩子,别出什么差错。遇到拿不准的事多请教老爷。”
金氏不高兴地砰一声关上箱子:“你也不放心。去跟老爷说说么,照旧带我一起去南边。跟往常一样,多好啊!”
林勤业剜了她一眼:“你还做梦呢。老爷早察觉咱们的小动作了,不是这样,怎么会叫你留下来带孩子。”
金氏一惊,连忙压低了声音:“这是怎么说!老爷不是为着咱们松哥儿读书着想才叫留下的么?”
林勤业摸着下巴琢磨:“老爷算得一手好帐,有过目不忘的本领,那日查账本,应该就看出些端倪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