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言暮一次没有看过他。
他救过她的命,但她的目光却不肯从顾明岚身上挪开半分!
难道萧言暮就真的这般喜爱这个顾明岚吗?
连救命之恩都忘了,想来那个吻在萧言暮眼中也不重要。
他之前在水底,真该叫她被多淹一会儿,洗洗脑子。
一种说不清的恼意要将沈溯淹没了。
萧云朝只是生气,而他,是嫉妒,是贪婪,是渴欲,是混合着所有恶意念头的根源。
萧言暮好本事,一个人演一台戏,逼着三个人。
在场的宾客谁都没意识到,这一场热闹的赏梅宴下,究竟藏着多少暗潮。
真心与假意早已难以分明,只闻锣鼓喧天,一场好戏悄然登台。
赏梅宴进行到尾声时,萧大夫人亲自带着萧言暮挨桌儿敬酒露面,叫所有人都瞧见萧言暮,人前母慈女孝,其乐融融。
萧大夫人办宴操持有度,萧二姑娘回话知书达理,真是好一对母女,不少客人瞧见了,都要夸上一嘴“养女有方”。
有些不知晓萧府内情的人,还以为萧言暮是萧大夫人亲生的二女儿呢。
待到赏梅宴即将结束的时候,萧大夫人差使奴婢搬来琵琶,叫萧言暮去凉亭间登台献艺——这算是宴席的规矩,谁家办了宴,最后都要让家中适龄儿女出来表演一场,打出名头来,好日后给自家孩儿相看。
等到她弹奏完这首曲子,赏梅宴便就此结束了。
萧言暮上台前,她的丫鬟青柳端来了一壶热酒,大概是因为顾明岚就在一旁陪伴着萧言暮的缘故,所以酒盏是两杯,萧言暮便分给了顾明岚一杯。
女子柔荑轻捧杯盏,温热的烫酒在冬日里冒着暖暖的氤氲水汽,一递过来,便叫人冻僵的手骨都升腾出几分暖意来,萧言暮抬眸间,静美的眉目在落雪寒梅的映衬下,宛若清辉的月,皎洁明亮,花底风来,轻吹水袖乱舞。
当他们对视上的时候,顾明岚清晰的看见了萧言暮面上的柔情。
这使顾明岚浑身都有些不舒坦,他莫名的有一种背叛了萧云朝的愧疚感。
分明这是他自己选的路,可偏生——
顾明岚心情复杂的垂下头,近乎是僵硬着接过了手中热酒,抿着唇,一点点饮尽。
那时正是冬日,微雪洗山月,云自碧空来,远处风吹梅花木,摇晃几丝缱绻,近处公子佳人对立,眉目对望间,似是盈盈生情。
一旁的青柳端着手中的托盘,瞧着顾明岚和萧言暮都将饮过的酒杯放下来,心里一直提着的石头终于缓缓落了地。
她心里涌上来一丝窃喜,想,大姑娘让她做这件事,给了她二十两银子呢,若是效果好些,回头还会给她更多赏钱呢!
青柳端着托盘,喜滋滋的垂着头想自己卖主换来的钱能做什么。
如果她抬头,就会看到萧言暮的眼眸。
萧言暮那双眼,平静的像是深潭,任何光都照不进去,只黑黝黝的倒映着青柳的面容。
但青柳没有。
萧言暮则平静的收回视线,在临入八角亭前,最后看了一眼顾明岚。
端方君子挺拔如竹,立于寒冬间不坠清俊神姿。
多好的一个未婚夫啊。
萧言暮勾起了唇角,走向八角亭,在没人瞧见的时候,她将绣帕压在唇角,一点一点将自己饮下的酒水都吐掉了。
她早便知道青柳在为萧云朝办事,今日青柳没头没尾突然端来两杯酒水,她自然能猜出来,青柳是被萧云朝指派过来的,这杯酒水,她是不可能用的。
她今日已经做足了准备,虽说不知道萧云朝要做什么,但是她绝不会任由萧云朝再踩在她脑袋上欺负她!
萧云朝越是想将她摁下去,她越是要钻出头来。
几个思虑间,萧言暮已经坐在了八角亭中。
彼时正是薄冬,腊月时候,八角亭内的屏风和丝绸都放着,遮盖了萧言暮的大部分身影,日头透过屏风落在地面上,点点金光落到女子纤细的身上,在八角亭的亭上映着她纤细的影子,她细美的指尖勾动琴弦的那一刻,赏梅宴徒然静下。
风琴声动,玉壶光转,天地间只剩下了她的身影,微风卷动帘子,目光又透过屏风,瞧见了静美女子的半张侧脸,静若山间明月,如烟笼寒水枝含珠,美若花晨月夕,如乘彩云而登碧落。
赏梅宴便只剩下了风声与琴声,曲到中段,隐隐还有一些赞叹声。
萧云朝听到很多人在夸萧言暮。
“萧二姑娘林下风致,与顾公子真是天生一对。”
“佳偶天成啊。”
“两人瞧着就像是副画似得。”
“顾公子对萧二姑娘真好,瞧瞧顾公子那眼神——”
萧云朝听见这些话,只觉得牙关都恨得直发痒,她的目光都泛起了红,直接看向说话的姑娘。
她的目光太过凶狠,让那说话的姑娘吓了一跳,意识到萧云朝为何如此,那姑娘一时有些不屑,用团扇掩面,与旁边的友人说道:“瞧瞧那萧云朝,像什么样子?人家顾公子从没搭理过她,她还在这儿做出来一副痴情模样。”
说来这萧府也真是有意思,二姑娘与顾公子早有婚约,偏生大姑娘又明着追慕顾公子多年,这萧府的大夫人也不管束管束,真是丢尽颜面。
“纯恶心人了。”友人也看不惯萧云朝的姿态,小声讥笑道:“人家顾公子浮白载笔鹤骨竹志,能看上她这般女子?”
“是呢,这萧云朝真是半点比不上萧二姑娘,谁家公子会放着知书达理的姑娘不要,要一个泼妇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