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怀瑾指尖沾着溅出的茶汤,忽然轻笑出声:“前日得了几坛秋露白,不如请桑姑娘来品鉴?”这话是对桑知胤说的,目光却越过他望向院中桂树。
桑知胤后颈凉。他见过白怀瑾这样的眼神——去年查盐税案时,这厮盯着账本便是这般神情,三日后江南六大盐商齐齐下了诏狱。
“不必。”他硬着头皮推拒,“知漪近来忙碌。”
“忙着陪蔺公子赏菊?”戚隆火上浇油,“昨儿路过金明池,瞧见他们…”
“砰!”
白怀瑾手中茶盏突然迸裂,瓷片深深扎进掌心。鲜血顺着腕骨滴落,在青砖上绽开朵朵红梅,他却恍若未觉地微笑:“继续说。”
戚隆咽了口唾沫。
“其实…”桑知胤盯着那摊血迹,突然有些后悔,“他们只是…”
“无妨。”白怀瑾慢条斯理拔出瓷片,任由鲜血浸透袖口云纹,“白某近日得了个双耳鱼戏莲叶瓶,想着桑姑娘或许喜欢。”
桑知胤看着他从多宝阁取出的雨过天青釉瓷瓶,喉咙紧。
这分明是前朝宫廷旧物,去年在拍卖行叫价到三万两白银的珍品,此刻却被随意托在染血的掌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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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贵重了。”他听见自己干涩的声音。
“配她,正好。”白怀瑾将瓷瓶放进锦盒时,指尖在瓶身摩挲而过,仿佛触碰的是谁的脸颊。
戚隆清了清嗓子:“要我说这事不稀奇。桑姑娘才貌双全,满京城公子哥谁不多看两眼?就像《关雎》里唱的那样。”
“若有人守了另一个人十几年,“白怀瑾突然打断,指尖掐断一截枯枝,“你说这份心意能捂热石头么?”
戚隆举到半空的茶盏僵住。他瞪着案几上滚动的断枝,突然觉得喉咙紧:“十几年?桑姑娘今年才及笄,蔺家那小子更是小了好几岁,哪来的十几年?”
香炉腾起袅袅青烟。白怀瑾望着窗外枯枝上最后一片黄叶,想起前世桑知漪及笄那日。她戴着嵌红宝累丝冠,跪在祠堂接过族谱时,裙摆扫过他藏在袖中的手。那点温热至今还烙在掌心。
“她心肠最软,却也最固执。”白怀瑾摩挲着青瓷喷壶上的缠枝纹,“从前没动心,往后更不会。”
戚隆看着好友将整株兰草浇得直滴水,终于憋不住:“要我说你就该学学蔺仲晏,成天姐姐长姐姐短的厚脸皮说些甜言蜜语。”
“聒噪。”
白怀瑾冷冷扫他一眼,水珠顺着壶嘴滴在云纹靴面上。
前世这个时候,桑知漪正为他熬夜绣香囊,指尖被银针戳得满是红点。如今重来一遭,他倒成了局外人。
“得,我多嘴。”戚隆举起双手告饶,“不过你真甘心看那小子献殷勤?”
窗棂漏进的日光将白怀瑾侧脸割成明暗两半。他忽然想起昨夜路过桑府,瞧见西厢房亮着灯。桑知漪伏在案前誊抄《地藏经》,为出征的谢钧钰祈福。
烛火将她单薄的影子投在窗纸上,像只垂的鹤。
“争来的终究要还。”他拨弄着兰草蜷曲的叶片,“就像这花,你越盯着它开,它偏要谢给你看。”
戚隆听得云里雾里,正要追问,却见白怀瑾突然起身。
月白袍角扫过满地落花,转眼人已走到廊下。那株西府海棠是他去年亲手栽的,如今光秃秃的枝干上竟冒出几点新绿。
……
梅煎素雪铺子里,鹿寒正鼓着腮帮子吹炉火。
火星子溅到手背,疼得他直甩手。
“还是让我来吧。”桑知漪接过他手里的蒲扇,“护国公的病症如何?”
“昨夜咳得厉害,药碗都端不稳。”
鹿寒盯着咕嘟冒泡的陶罐,“太医说要静养,偏生今日还要去枢密院。”他说着突然跳下板凳,“桑姐姐,你说父亲会不会病入膏肓?”
“胡说什么。”魏墨茵端着蜜罐过来,“护国公福泽深厚,定能长命百岁。”
鹿寒揪着衣摆上的玉扣不吭声。
桑知漪搅动罐中梨汤,一边看他,一边喃喃自语:“川贝母三钱,秋梨两只,冰糖…”
“桑姐姐!”鹿寒突然拽她袖子,“若我学会煮药膳,父亲是不是就不用喝苦药了?”
桑知漪望着他红的眼眶,突然明白这孩子在怕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