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澜曦一一作答,清脆的嗓音在大殿回响。
鹿皇后再未一言,端坐的姿态无可挑剔,只是面前几案上那碟剥好的蜜渍龙眼,始终未动一箸。
晋王楚玉浔则低着头,手指无意识地把玩着面前一只空了的碧玉酒杯,酒盏中残余的几滴琥珀琼浆,凝固在杯底,如同干涸的血渍。
楚澜曦的每一次回答,每一个“桑知漪说”,都像一枚无形的尖刺。当皇帝随口问到姑娘们是否学得艰难时,楚澜曦天真地抱怨:“可难学啦!桑知漪说这些姑娘们平日里大多只抓过锄头灶铲,手指粗笨得像个小棒槌,刚开始连笔杆都拿不稳哩……”
晋王楚玉浔猛地攥紧拳头,骨节出一声轻微的“咔吧”声。
他桌案下藏着的右手,正死死攥着一截刚刚被他生生掰断的红木象箸箸头。
断口处的木刺扎进掌心,他却浑然不觉,只有目光中那被死死压抑的疯狂风暴在无声咆哮。
……
夜色沉沉,如浓墨般涂抹在巍峨宫墙之上,白日里的喧嚣彻底消散,唯余死寂。
宫道上几盏孤零零的气死风灯,在夜风中摇曳,映照出楚玉浔疾行的身影。
他走得极快,绣着四爪金蟒的亲王常服下摆,被他带起的风卷得猎猎作响,步履沉重地踏在冰冷的宫砖上,每一步都带着一股要将地面踏碎的狠劲。
方才麟德殿宴席上那令人窒息的画面,如同烧红的烙铁,一遍遍烫在他的眼底。
皇后几次欲言又止,话头刚起,便被熹妃那带着虚伪笑意的声音轻巧地截断。
父皇端坐于高高的御座之上,那张威严的脸孔上,竟寻不出一丝对结妻子的回护,只有一种令人心寒的漠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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熹妃那张艳若桃李的脸,此刻在他心中扭曲成了世上最恶毒的诅咒。
一个庶妃,竟敢如此明目张胆地将堂堂中宫皇后踩在脚下,让她在整个宫廷的注视下,无声地吞咽着这份屈辱!
“庶妃……”楚玉浔的齿缝里,狠狠挤出这两个字,猛地攥紧了拳头,指节因过度用力而出令人牙酸的“咯咯”声,骨节惨白,青筋在手背上狰狞地暴突起来。
一股邪火,自丹田烧起,直冲头顶,灼得他太阳穴突突直跳,烧得他眼前几乎泛起一片血红。
他几乎能尝到喉间翻涌的铁锈味。
“殿下……”贴身太监福安小跑着才能跟上他急促的步伐,气息微喘,小心翼翼地觑着主子那张在昏暗光影下愈显得阴鸷的脸。
楚玉浔没有回头,只是脚下更快了三分,几乎要跑起来。
他只想立刻逃离这令人作呕的宫廷,逃离那些看似恭敬实则充满窥探的眼睛,逃离父皇那冰冷的注视,逃离熹妃那得意刺耳的笑声。
宫门在望,那厚重的朱红巨门在夜色中如同沉默的巨兽。
值守的禁卫无声地行礼,沉重的宫门在他身后缓缓合拢,出一声沉闷悠长的“哐当”巨响,仿佛终于隔绝了那个令人窒息的牢笼。
宫门外的晋王府车驾早已候着。
楚玉浔一言不,撩袍蹬车,动作带着一股无处泄的烦躁。
车厢内一片死寂,车轮碾过御街平整的石板,出单调枯燥的辘辘声,更添烦闷。
福安缩在车厢角落,连大气都不敢出,只盼着这压抑的行程早些结束。
马车终于驶入晋王府所在的街巷,停在气派的府门前。
楚玉浔不等侍从放好脚凳,便猛地掀开车帘,跃下车辕,大步流星地朝着灯火通明的王府大门走去。那扇门,此刻也未能给他带来一丝归家的暖意。
穿过前院仪门,踏过青石板铺就的甬道,楚玉浔的脚步没有丝毫迟疑,径直朝着中院的方向走去,目标明确——宣舒林所居的“清辉院”。
院门守着的两个小丫鬟远远瞧见王爷面色不善地大步而来,吓得魂飞魄散,慌忙跪地行礼:“王爷……”
楚玉浔恍若未闻,带着一身凛冽的寒气,卷进了正屋的门槛。
一股浓重得化不开的药味,混杂着淡淡沉水香气,扑面而来,瞬间包裹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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