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栋梁?哼!”白怀瑾嗤笑一声,冷冷收回目光。
他抬起右手,指尖掠过剧痛麻痹的左肩位置,抹去那片因衣料撕裂而渗出的淡淡血痕于掌心。
随后,他抬手,姿态漠然地整了整自己胸前在激斗中扯乱变形的昂贵云锦衣襟,将最上面那颗被巨力绷断丝线的盘龙玉石纽扣重新扣好,动作一丝不苟。
最后瞥了一眼鹿鼎季左胸官袍肩领靠近颈侧位置,方才被自己撞肘后蹭到墙壁,留下了一小片在月光下几乎看不见的浮灰痕迹。
确认无人能轻易瞧出彼此脸上的明显破损,他不再多说一句,径直转身,步伐沉稳地朝着府门方向离去。
月光在他身后拉出长长的影。
鹿鼎季站在原地,看着白怀瑾冷然消失在月门洞后的背影,腮帮的肌肉因紧咬牙关而不断起伏。
他缓缓抬手,拇指重重拂过自己左嘴角,那里被白怀瑾闪避时扬起的臂骨蹭到,带出了一道细微到几乎不见的红痕,指腹能感受到一丝铁锈般的腥气。
他眼神凶狠,对着武宁侯贺麟以及周遭惊惧的侍卫,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仿佛带着血腥味:
“回府!”
再无二话,鹿鼎季拂袖转身,朝着与白怀瑾相反的府邸侧门方向大步走去,脚步声沉沉作响。
……
戚隆实在看不下去了。
书房里那股墨汁混着陈年账册的沉闷气味,几乎凝成了实质。
白怀瑾那家伙,像块石头一样钉在宽大的书案后头,头埋得极低,只看得见一个乌黑的顶对着门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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案头堆的账本卷宗,高得几乎要把他埋进去。他手里的笔倒是没停,在纸上飞快地划拉着,出沙沙的轻响,除此之外,整个书房静得让人心里毛。
“喂!”戚隆大步流星跨过门槛,靴子底踩在青砖地上,声音格外清晰。
他几步就蹿到了书案前,双手猛地往案面上一撑,震得那堆摇摇欲坠的纸山都跟着晃了晃,“白怀瑾!你聋了还是傻了?这都什么时辰了?外头太阳好得能晒死蚂蚁,你倒好,窝在这堆破纸里霉!”
白怀瑾握笔的手终于顿住了。
他慢慢抬起头,那张脸清俊依旧,只是眉宇间笼着一层浓得化不开的倦意,眼底下两抹青黑,像被人狠狠揍了两拳。
看着戚隆,眼神有点空,似乎刚从某个遥远的地方费力地把自己拽回来,半晌,才极其缓慢地眨了下眼,嘴唇微微动了动,却没出声音。
戚隆被他这副魂游天外的样子彻底打败了,烦躁地“啧”了一声,干脆利落地劈手就把白怀瑾指间那支还蘸着墨的毛笔夺了下来,随手往旁边笔架上一扔。
墨点子甩出来,在干净的宣纸上溅开了几朵难看的小花。
“别写了!再看这些劳什子账册,你眼珠子都得掉出来!”戚隆绕过书案,一把抓住白怀瑾的手腕。
那手腕隔着上好的细棉布衣袖,也能摸出几分硌人的骨头,比以前瘦了不少。戚隆心里有点不是滋味,但面上丝毫不显,手上加了力气,不由分说地就把人往外拖。
“走走走!跟我出去透口气!你闻闻你自己身上这味儿,再闻闻外头!”
他一边拽,一边夸张地吸着鼻子,仿佛真能从白怀瑾身上闻出腐朽的书卷气。
“又是一年春日了!花都开得能打架了,柳条子抽得老长,你倒好,在这四方天里憋着孵蛋呢?”
白怀瑾被他拽得踉跄了一下,眉头蹙得更紧,似乎想挣脱,但戚隆那手劲儿,跟铁钳子似的。
他只得被半拖半拽地弄出了那间令人窒息的书房。外面院子里的阳光确实刺眼,猛地从昏暗里出来,白怀瑾下意识地眯起了眼,抬手挡了一下。
“你看!你看!”戚隆指着院子里那几株开得正盛的粉白桃花,还有墙角刚抽出嫩叶、绿得晃眼的藤蔓,语气里带着一种恨铁不成钢的得意,“是不是比账本上那些鬼画符好看多了?活着呢!懂不懂?”
白怀瑾放下挡光的手,目光掠过那灼灼的桃花,眼神依旧有些恍惚,像隔着一层磨砂的琉璃在看,没什么焦点。
他轻轻吁出一口气,声音低哑,带着点书斋里带出来的干涩:“城中喧嚣,有何可看?不如……”
“不如个屁!”戚隆直接打断他,拽着他胳膊的手又紧了紧,生怕他掉头钻回那个书虫洞里去,“今日我做主!带你去个好地方。西街新开了家茶楼,临着河,景致绝佳,茶也好,点心更是一绝!比你这死气沉沉的书房强一万倍!走走走,磨蹭什么!”
他根本不给白怀瑾再开口拒绝的机会,几乎是半架着人,风风火火就出了府门。
穿过车水马龙的街市,直奔西街河畔。
新开的茶楼果然热闹,临河的位置几乎坐满了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