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皇,”周佩闻只是静静看着他,“您难道就没有一点怀疑么?您尚未登基时,我们一家三口亲昵无间,即便母亲与您争吵,但归根究底,争吵是不想我们一家离心,可如今呢?!”
周崇西有些恍惚。
他怔怔地看着周佩闻,他想反驳。
他想说,池轻轻若是不爱他们父子,为何会留下?
若是真想离开,为何不跟着呼延朔去做一生一世一双人的摄政王妃?
若是……
周崇西突然不敢继续想下去。
他的手臂放在桌案上,却粗心到没有察觉上面的碎瓷片,甚至连疼痛都无暇顾及。
周佩闻还在继续说,他原本不想听,但那些有关池轻轻的语句,却字字句句都灌入他耳中。
“如今在娘亲那副皮囊中的,再也不是她了!是一个不知名姓的陌生女人,”周佩闻语气平静,他看了一眼自己崇敬的父亲,继续道,“这一切,多亏父皇。”
“不可能!”周崇西彻底崩溃,他被划伤的手指血淋淋,直指着周佩闻,怒喝出声,“朕不信这世上的怪力乱神之说!!一定是你们!你这个逆子,和池轻轻串通一气!!让朕心神不定!意图篡位!定然是你们!!”
周佩闻轻嗤一声,只是冷眼看着与自己血脉相连的父亲,突然觉得有些无力。
此时此刻,他一个七岁孩童,都比周崇西这个年近而立的一国之君要稳重。
“原来,在父皇心中,儿子竟是这样心肠歹毒的恶人,”周佩闻轻轻叹了口气,再抬头时,神情冷静下来,“如今儿子双腿尽断,五脏六腑中毒,想来应当命不久矣。”
“你……闻儿……”周崇西有些后悔他刚才说出的伤人的话,他喉结滚动,走上前去,“朕会让太医尽心尽力,一定能治好你的腿。”
“但方才那些话,闻儿,是不是池轻轻让你说的?”周崇西坐在他床边,伸手帮他拉好被角,语气软和了许多,“朕会告诉她,想争宠大可不必来烦你,朕——”
“父皇!”周佩闻甩开他的手,满心满眼都是失望,“事到如今,您还是不愿相信么?!”
“什么梦魇?!什么挑唆?!我与母亲血脉相连!怎会认不出冒牌货与娘亲?!”周佩闻冷笑一声,“失去母亲,眼下儿臣也要殒命,父皇仍旧不信么?”
“如今的池贵妃深居简出,来找我们父子更是屈指可数,一心钻研书画,父皇几时见她有别样的情绪?!”
“即便再过目不忘的人,能记得清十年间的任何琐碎小事,甚至一句话么?!”
周佩闻的声音很大,可他的眼眸深处,却是无尽的悲恸,是毫无留恋的决绝,他眼眶赤红,盈满泪水。
大颗大颗的泪珠飞溅到周崇西手上,滴落在他的伤口,与血交融在一起,泪是咸的,明明该更痛,可周崇西却毫无察觉。
他愣愣的,看着周佩闻,甚至能从这张长得很像他和池轻轻的面容中找到她的影子,胸腔的心似乎凝固了几个更迭的朝代,再也没有震耳欲聋的响声。
“朕不信……”
他的声音微弱。
周佩闻自顾自说着,仿佛要把心里的话一股脑全都倾诉出去一般。
“娘亲不要我,她怎能不要我……”周佩闻视线被泪水模糊,他的泪珠不断落下,说出的话都哽咽起来。
“娘亲是世上最爱我的人,为什么……为什么她把我留在这里……娘亲不要我了……”
“明明,明明她说我是她最最爱的宝贝……可是在梦里,她却和其他人说笑……”
周佩闻攥着被子角,没有哭出声,却让人感受到窒息的悲恸。
“……梦?”
周崇西扶着床头,险些晕倒。
——梦。
“什么梦?”周崇西有了不好的预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