惠妃便掩唇笑了。
西配殿外?,八阿哥刚从校场学完骑马,走正殿旁的小侧门?过来,脸上还挂着得意的笑,就听到了惠妃对他额娘的刁难。
八阿哥的笑容瞬间落下去?。
他立在小侧门?前,望见额娘的贴身宫女将那几个狮子?头一一夹起?来放回碗中,在额娘授意下,又给摆回桌上。
八阿哥不愿再看,眼中藏满了不甘和仇恨,扭身便从小侧门?出去?,飞奔回乾东五所。
大哥欺负他,大哥的额娘还要欺负他的额娘。
凭什么!只因他是皇长?子?吗?
八阿哥攥紧拳头,终于将觉禅氏往日灌输的一切都刻在心上。
——他得不顾一切地讨好汗阿玛。
康熙二十四年的冬日,比起?往年要暖和不少。
零零星星飘了几场小雪之后,天?终于有些冷下来,景仁宫的地龙烧得热乎,炭盆架起?来,再烤上几个栗子?、番薯之类的东西分食,便是猫冬度日的最?好方式了。
栗子?壳烤的已经爆开了大半,赫舍里?轻轻一捏,发出脆响声,金黄的板栗仁便落在手里?。
她笑着递给坐在炕沿边亭亭玉立的佟家?二小姐。
“这些东西虽然瞧着鄙陋,冬日里?围炉吃却叫人心添欢喜。宫里?那几个阿哥公主常聚在一处吃,你也尝尝。”
二小姐今日是跟着佟国维的夫人一道入宫的,借着母家?探望怡贵妃的机会?,带了个民间圣手进宫,给贵妃请个平安脉,也好知晓多年来怀不上胎,是否真的再无机会?了。
佟国维夫人是索尼的女儿,也就是赫舍里?皇后的亲姑姑。因而她前脚才从承乾宫出来,后脚便被逢春请到了景仁宫。
赫舍里?笑着安顿好二小姐,握住佟夫人的手,问:“贵妃如何了?”
佟夫人激动?地用帕子?沾了沾泪,低声道:“娘娘也知道,二十二年的时候大丫头是怀过一个的,只是没满三个月就掉了,坐不住胎。这回的老郎中专治妇人不孕之症,已经开了药,说短则数月,迟则一年,定?能见效!”
赫舍里?便也为怡贵妃开心起?来。
到底是姑姑的女儿,细论起?来,不光是皇上的表妹,亦是她最?亲的表妹。原本,她该与贵妃多多亲近的,只是……
赫舍里?又担忧问佟夫人:“姑母近来可好?与佟大人还是先前那般?”
佟夫人眼中有几分落寞郁色,还是笑着安抚她:“娘娘就莫要替妾身操劳了。各人有各人的缘法,当?年佟府要与咱们赫舍里?家?再度联姻,强求佟国维娶了我,便知会?有今日。能维持表面的相敬如宾,已经很好了。”
赫舍里?闻言垂下眸,叹了口气。
佟家?与赫舍里?家?,关系确实紧密。
祖父(索尼)的最?后一任继妻出自佟家?,叔父(索额图)的正妻虽是正蓝旗汉军佟养量之女,并非佟府本家?,却与佟国维的祖父佟养真是亲兄弟。
而佟家?那头,佟图赖、佟国维父子?也都娶的是赫舍里?家?女儿做正妻。
这样一代代联姻下来,利益确实都绑在了一处。可是,强求多生怨偶,内宅里?因此生出多少龃龉,便都是女人们承受着了。
这一点,赫舍里?亲眼见过,佟佳贵妃亦是如此。
因而,她们为着横亘在两家?面前的微妙关系,平日里?虽然互相敬着,却并不如何亲近。
佟夫人许是觉着气氛凝重了些,也不愿叫赫舍里?为难,转了话题,说起?一桩喜事。
“娘娘还不知道呢,皇上开恩,叫隆科多明年便到御前去?,先做个二等侍卫,还许诺磨炼一两年就给升为一等侍卫。”
一等侍卫是天?子?近前人,满洲勋贵想?要青云直上,多半要经过这条路。去?年,钮祜禄阿灵阿便也是这么爬上去?的。
皇上这是打算开始启用隆科多了。
赫舍里?便笑道:“他是皇上看着长?大的表弟,自然要偏疼一些。孩子?们都安顿好,姑母这回总可以?放心了?”
佟夫人略作犹疑,肃了面孔道:“隆科多如今满十六了,老爷有意再与我们母家?联姻,皇上瞧着也是同意的。今日来也是想?问问娘娘的意思,这亲事……”
佟夫人没有说完,但抗拒的神色已经摆明了她的想?法。
赫舍里?心想?,姑母怕的这件事,在前世却是成了的。
不仅佟国维的三子?隆科多会?迎娶赫舍里?家?的姑娘,小儿子?庆泰也娶了赫舍里?氏希福那一脉的。
她不免想?到那些旧事:
隆科多放纵妾室苛待姑母,折辱正妻,将她们赫舍里?家?的女子?一个早早气死,一个闹得形如人彘。
难道还要任由他欺辱一世吗?
今世她活着,便必不可能允许这样的糊涂事发生。
她笑了笑,将姑母的双手交叠捧在掌心之间,郑重应道:“这事儿本宫知晓了,姑母安心,不会?再有母家?的女儿重蹈覆辙。”
……
逢春亲自送了佟夫人和二小姐出景仁门?。
等她撩起?棉帘再进来,赫舍里?撑头思索了半晌,已经做好决断。
“隆科多虽是怡贵妃一母同胞的亲弟弟,却到底是男子?,不受姑母教养,反而学去?一身宫中恶习,品性实在差了许多。姑母怕也是知晓这一点,才会?提醒本宫。”她笑了笑,望向逢春,“送信给叔父……还有阿玛,告诉他们:凡我赫舍里?家?的女儿,这辈子?决不嫁隆科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