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只是将茶杯轻轻放下,发出一声极轻的“叮”响,然后缓缓抬眼,看向崔永浩。
那目光不再是刚才的平静无波,而是带上了一丝深不见底的探究和审视,像是在重新评估眼前这个“空降县长”的分量。
“崔县长,”他的声音依旧温和,却像蒙上了一层寒霜,“这种话,可不好乱说。”
“县委班子是市里通盘考虑的结果,我们只有服从的义务,没有质疑的资格。”
“但这里也不可避免的有人际关系存在,不是吗?”崔永浩十分露骨地笑了笑,眼神直勾勾地看着乔文涛,
“市里有人,说话就响;没人,再老资格,也只能靠边站。”
意思就是告诉乔文涛,你在市里没人,而我有人。
这句话像一把钝刀,慢条斯理地割开了乔文涛最后一层体面的伪装。
“崔县长,”乔文涛的声音低沉下来,带着一种被逼到墙角的疲惫与尖锐,“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崔永浩笑呵呵地往前一凑,压低声音:“乔书记,你别误会,我是想和你交朋友。”
“你还有几年就退休了,难道你不想在县委书记的岗位上退休吗?”
乔文涛的呼吸骤然停滞了一瞬。
“在县委书记的岗位上退休?”
这七个字,如同七记重锤,狠狠砸在他早已千疮百孔的自尊心上。
也砸开了他内心最深处那个连自己都不敢轻易触碰的奢望。
他当然想!
他做梦都想!
五十三岁,距离退休仅剩七年。
这七年,是最后的冲刺,是毕生仕途的终章。
如果能在这七年里,真正坐上那把象征着简州县最高权力的椅子,
哪怕只是名义上的“主持工作”,他的履历上也将写下浓墨重彩的一笔。
这不仅关乎面子,更关乎退休后的待遇、补贴、乃至子孙后代的前途!
而如今,他却要眼睁睁看着一个资历、能力、人脉都远逊于他的邓杰,轻松摘走了本该属于他的果实,
还要他像个“协调员”一样,为别人铺路搭桥?
想到这里,乔文涛的眼神剧烈波动,嘴唇微微发抖。
崔永浩看在眼里,心中冷笑。
他知道,自己这剂猛药,已经彻底击溃了对方的心理防线。
“乔书记,”崔永浩的声音带着一种推心置腹的蛊惑,“我希望我们能成为好朋友,荣辱与共,站在同一个战线上。”
“你在常委会上说话有分量,我在市里也有渠道。咱们联手,未必不能把局面扳回来。”
乔文涛的心中陡然一动。
他是该找一个有实力的靠山了。
虽然他不知道崔永浩是通过什么关系空降简州县当县长的,但既然能空降,就说明他背后有人。
良久,他缓缓抬起头,嘴角牵起一丝苦涩中带着决绝的笑意:“崔县长,我愿意交你这个朋友。”
崔永浩心里一松,脸上立刻绽开得意的笑容,像是猎人终于等到了猎物踏入陷阱。
他伸出手:“乔书记,合作愉快。”
乔文涛迟疑了一瞬,还是伸手握了上去。
两只手在茶香袅袅中交握,像一场无声的盟约。
崔永浩心里清楚,乔文涛这一票,将在常委会上成为他撬动邓杰权力的关键支点。
而乔文涛心里也明白,他赌上的,不只是这一票,还有自己最后七年的政治生命。
办公室里,茶香依旧,但空气早已变了味道。
一场看不见的风暴,正在这间古朴的办公室里悄然酝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