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你已经死了一千八百八十八次了。”
庭渊微微睁大了眼睛,像是没反应过来,而下一秒,他忽然被一剑洞穿。
李廷玉握着自己的佩剑,在长剑刺穿少年单薄的身体时,他又残忍地旋转了一下剑柄。
庭渊看起来还是茫然极了,脑袋一片混乱,眼前一片天旋地转,春雷似乎在远处的平野炸响,他的头一阵轰隆隆地疼,仿佛那雷落在了他身上一般痛苦,他成为了一块烈焰燃烧的木,下一秒就要被燃烧成灰烬。
他抬起眼睛,里面似乎有水雾弥漫,不知所措地看着一脸厌恶的李廷玉,只能语无伦次道:“对、对不起,我……我?我、我的肚子有点疼,廷玉,我先走了。我、我……”
他猛地吐出一大口血,整个人往前一扑,剑从他的腹部残忍地穿破,他几乎挂在了剑柄的位置,手指抓着剑锋,被划得鲜血淋漓。血沫沾在他苍白的唇边,他嗫嚅了几下,咳了一口血。
李廷玉被他那口血喷了一脸,愣了愣,冷声道:“装什么装?我把你抽筋扒皮你都能不吭一声,现在装这般弱给谁看?居然还有脸出现,你有想过那些因为你而枉死的冤魂——”
他的话语戛然而止,皱起眉来,伸出手捏住庭渊苍白的下颌。
今夜灯火通明,惨白的月光从云层后探出头,冷冷地洒落一地银霜,冰凉如雪。
庭渊脸上游动着一小块鱼鳞般的月色,他半垂着眼睛,残月倒映在他逐渐涣散开来的眼瞳,死寂一般的毫无生机,令人想起森林深处的枯潭。
庭渊的头无力地垂下,他似乎强撑着什么,但腹部的血越流越多,他口里吐出一口气,胸膛便一动不动了。
像是一只坏掉的娃娃,无力地挂在剑上。
李廷玉皱了皱眉。
他冷声道:“你怎生这般弱?你……”
他忽然脸色一变,摸上庭渊的腹部。
少年的腹部本该柔软温热,像是小猫肉垫,可此刻却被缠满了一圈又一圈的绷带,浓郁的药味和鲜血的味道散在空中,冰得慑人,本应该温和运转的灵核此刻已经空空荡荡。
他意识到什么不对,心中涌起一股不详的预感,声音骤然缩紧:“你的气息……不对,庭渊,你的金丹呢???”
某种违和感愈演愈烈,天道彻底沉默了。
庭渊没有再理会系统,火急火燎地抱着酒,符咒一闪,转眼来到了花宴楼。
花宴楼是九州中数一数二闻名的酒楼,檐牙高啄,灯烛通明,地理位置极好,连接着昆仑、嵩衡两大山脉,毗邻忘川河其中一条分支。仙盟的总督府便在不远处坐镇。
所谓仙盟,是仙门中担任凡间大理寺一般的存在。负责约束管理着作奸犯科的修士,而庭渊的“好友”李廷玉便是仙盟盟主。
今日恰逢他的生日宴会,楼里人来人往,觥筹交错,宴厅中,舞女翩翩起舞,声乐阵阵,高山流水。
庭渊赶到时,宴会正酣。
他的腹部被他重新简单包扎了一下,暂时堵住了血。他轻盈地跃上房梁上,抱着酒四处张望。
仙盟盟主最喜喝酒,庭渊从以前就知道,而事实上,也有很多人知道,因此宴会上,大部分人都提着酒准备送给仙盟盟主。只不过,当庭渊发现这些人送的酒都不如他的好时,不禁心里有些小得意。
他坐在房梁上晃了晃脚,长发在身后一晃一晃的,感觉自己都要翘起小尾巴了。
哼哼,等会李廷玉看到他的酒,一定会大吃一惊,大喜过望!
春风渡的酒香一直萦绕着他,他犹疑地看了看四伯,嘟囔一声,“我酿了十年呢……便宜这小子了!”
他像是赌气一般,飞快地揭开蜡封尝了一口。
他被春风渡熏得有点醉,脸色微微泛起一丝薄红,因此也没有听清下面正谈笑风生,热火朝天。
“你听说了么?那传闻中的血观音庭渊,竟与正道魁首、昆仑掌门沈乘舟成亲了!”
“沈乘舟没发疯吧?那可是庭渊!罪名数上一天一夜都数不清的血观音!!”
“不是说他们曾经是同门师兄弟么,怎的也能成婚?!”
“什么同门师兄弟!庭渊早十年前便叛变了昆仑!谁不知道他这个白眼狼?”
“你们在说什么,不是说血观音乃是魔教妖女么?怎么变成男的了!”
有年少不懂事的,猝不及防被塞到了一嘴瓜子,提问道:“这个血观音是何人?”
“血观音名为庭渊。”一人回答道:
“他常年一身被血浸染的红衣,听说他原本是一身白衣,但是因为手上全是累累血债,衣服沾染上了那些冤魂的血,侍从怎么洗也洗不干净。可偏偏此人虽然行修罗事,却男生女相,色如春花,长得极为漂亮,故称‘血观音’。”
“什么漂亮?那就是个狐狸精,祸害,魔教妖女!”
一个大汉呸了一声,桌子拍得震天响,“谁不知道他毒害同门师弟,离经叛道,与魔教狼狈为奸,我们有多少无辜百姓是被他残害的???以色侍人还差不多!要我说,此人便应该千刀万剐,死不足惜!!!”
“何止如此?听说他为了让自己容颜永驻,还杀害了五百多个药人,强迫他们吃下各种毒药,每个药人都在剧痛中死去,听说还有一味药,名为毒菟,可寄生于人体内,在灵力催动下,居然能活生生地从人体内破土而出!”
“……我听闻他更是曾经犯下屠城之举!莫不是真的?”
“当然是真的!此人其心可诛,罪该万死!”一人已经是酩酊大醉,大手一挥指向坐在正位的男人,嘴比脑袋快,“我们的盟主大人便可作证!”
庭渊语气轻松地说:“我们不是早就预料到这些了,现在不过是印证了我们的猜想,应该高兴才对,起码我们知道背后是谁在捣鬼,可以将他们一网打尽,有进展是好事。”
“我就是气不过,朝廷待他们不薄,他们为什么要这么做!”伯景郁真的想不通,要钱有钱要权有权,为什么要干这种事。
“不气不气。”庭渊抬手轻轻地揉着伯景郁的心口,“哪有人会嫌钱多的,人啊,都是贪心的,总想要更多,总觉得不够,你要因为这事儿把自己气出好歹,那就太不值当了,咱们还有很多事情要做,老百姓还等你主持公道呢,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