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三年一遇的大祭祀,由纪怜珊领路前行,夜晚从祠堂出发,走向半山腰的土地庙。
山神执位,天地门开。
迎渡听得心惊。
李司净晕倒,李铭书复活,竟然还要让他家一直小心保护的姐姐,去做什么祭祀领舞,开一条莫名其妙通向祭坛的路。
迎渡站在一旁,盯着独孤深外貌下的李铭书和爷爷交谈。
语气和煦,直击关键。
神态气质更是完美符合了他从小听说过的李铭书。
深谋远虑,超凡脱俗。
他们之前站得很近,但隔得很远。
远到明确划清了界限,跟他不是一个辈分的人,是跟他爷爷一个辈分的老祖宗。
两位老友两谈甚欢,迎渡再也听不下去。
“爷爷,当初你跟我说,姐姐出生的时候命薄字轻,又有人抓了女孩和女人,要来献祭,所以养得小心翼翼,不敢让她独自出门,更不敢她多学舞蹈钢琴,把她关在家里,都是为了保证她的安全。”
“她每次骂我、恨我,说家里重男轻女,我都用你告诉我的话,安慰自己:我们是怕她出事,才会做出这样的决定,都是一番苦心,是她不懂。”
“现在呢!”
迎渡也是从小挨着纪怜珊得打骂长大的弟弟。
“我忍辱负重这么多年,爷爷你拱手就为了李铭书,把我姐推出去帮忙,还要跳什么舞开路,你们是不是重男轻女?你是不是在骗我。”
以男为尊,以男为主的林东方,听了亲孙子质问是不是重男轻女,顿时茫然。
“……你在说什么啊,需要帮忙的时候,当然不分男女,也不管是你还是珊珊,都得帮忙啊。”
“你爷爷没有骗你。”
李铭书养的女儿,比林东方更懂得他在质问什么。
“确实有人在抓女孩,送进这座山,要不是我妻子守着,那些不足三四岁的孩子,恐怕都很难活下去。后来女孩不行,又换作了已婚妇女……那些有孩子的妈妈,可以为孩子做任何事。”
迎渡并不相信李铭书,皱着眉反驳道:
“可是我姐到了十五六岁,都不许一个人出门!”
李铭书哈哈笑道:“你家里这么对待珊珊,是因为你爷爷封建、迷信、不开化,没有接受新鲜事物,也活得没有道理。”
“李铭书你——”林东方不知道这家伙为什么批评起老朋友了,“你怎么帮着孩子说话?”
李铭书只是笑着与迎渡讲:“他定然是算了一卦,算出珊珊路途坎坷,极易夭折,所以不敢放她到外面去。”
“可他明知外面为什么危险,却不教给珊珊防范,也不去解决那些邪魔外道,只说‘天理命数,规矩如此,无可抗衡’。”
“这般的父母许多许多,这般的长辈也是不少,他们怕女孩子出事,就不许女孩子出门,怕女孩子受伤,就不允许女孩子做想做的事。”
“不教她们反抗,因为反抗会受伤,不教她们争取,因为争取会失败。做事做人前后害怕,将女孩子养得谨小慎微,处处忍让,将属于她们自己的生活盘算得巨细无遗,怨声载道,却不知道这般行径,不过是助长了无所束缚的恶。”
“他们的爱带着枷锁,带着恐惧,导致这世间也觉得女孩子就该这样——活在规矩里,不可越雷池。最终让无可让,退无可退,养成了脾气温顺,恪守规矩的祭品,还当成了莫大的荣耀。”
他也是一位父亲,他也有一位女儿。
比起林东方算出纪怜珊命薄运坎,他直接明白女儿属于这座山,活不过三十岁,仍要教女儿离开。
让她去看世界,让她去体会爱。
受了伤可以治好,撞了墙就去推倒。
即便短暂又跌宕,走了一条并不新奇的老路,陷于囹圄,也是她灿烂至极无怨无悔的一生。
“林迎,珊珊不会出事。”
李铭书理解迎渡的全部怒火,做出了保证。
“她是命运极强的女孩子,也是我的妻子、司净的外婆喜欢的女孩子。”
“如果不是她,走丢的馨馨恐怕要夭折在山里,连我的女儿也没法回来。”
“在这世上,许多女孩子选的路,大多安稳平坦,顺应时势。”
“她不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