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社似乎与她熟悉,语气戏谑,“她不好惹,也就李铭书能忍着。”
“外婆?”
李司净顿时不知道他在开玩笑,还是认真的。
他对那道鬼魅般的身影与嘲笑,记忆深刻。
“李铭书不是写了吗?”
周社伸出手指,指缝梳了梳李司净柔顺湿润的头发,放弃了手上的塑料梳子。
“他看着那些人砸烂了庙里的神像,推翻了庙里的供台,烧毁了庙里不知存在了多少年的幡符。而他站在一旁,打开了祭坛下面的箱子,放出了一座山里介于妖物和精怪之间的恶鬼,然后在敬神山一次又一次祭祀里,奉她成为了新的神。”
李司净看过无数遍的日记哪有他讲的那么玄乎!
外公不过是在日记里,回忆了那些人的疯狂,听到了笑声。
仿佛是在庙里压抑了几百年、上千年的笑,狷狂肆意,满是解脱与自由。
惹得外公忘却了自身的痛苦和折磨,感慨道:
“这一切也不算全无好事,至少这算得上一件天大的好事。”
李司净曾经以为,那是外公随手写来,庆幸山中献女、嫁女、吃女传统的覆灭。
却没想到,真的会有这么一道笑声,从镇压的庙里逃出生天,翻身成神。
“她是什么神?”
李司净创作《箱子》,查遍了敬神山的地方志,看尽了山里的志怪拾遗。
根本没办法把那个尖酸刻薄的声音,与神明联系起来。
周社只是笑:“没有祭祀牌位,也没有庙宇的神,谁知道她算什么?大概是李铭书用了一年又一年的祭祀,养出的一位女儿神。”
女儿神,自然只会保护女孩。
李司净作为一个男孩,从小就不受外婆的待见,记忆里满是一座幽绿如鬼魅的坟茔和噩梦里毫不遮掩的嫌恶。
他想到外婆的语气,还有怪物巢穴般深邃的竹林,不禁觉得后背发寒。
万幸,这寒意并未持续太久,又度来了令他平静的温暖。
周社似乎轻而易举感受到他的心思,将他揽在怀里,恰到好处的体温驱散了他的恐惧。
年少时候怯懦爱哭的李司净,没了外公,不受外婆喜爱,至少还有周社。
在孤独凄苦的夜晚,他能够安稳藏在宽阔怀抱,枕着规律的心跳沉沉入睡,已是莫大的幸福。
这就是他的小叔。
无论什么土地庙,什么恶鬼什么神。
只要周社没事,他一概不管。
无论是梦里披着人皮的恶鬼,还是现实中声音尖锐的神明,都不能带走他的小叔。
《箱子》的拍摄,终于到了土地庙。
在剧本里的高潮场景,列在顺场表里,已经是剧组要拍的最后场景。
李司净跟剧组定下的计划是七天。
七天时间,祭祀、追逐、真相大白,全都在表上排得密密麻麻,如果不是光照对拍摄极为重要,恐怕整个剧组都得为了这场重头戏熬上几个大夜。
剧组的精神都绷紧了,这样人多的场景,随便一帧的调度都需要慎之又慎。
李司净甚至没有空闲走入土地庙,去看一看用作背景板的老庙,到底是布了什么不得了的阵法。
从早到晚仅仅八小时高强度的拍摄,都已经叫他疲惫不堪。
李司净很累,只想尽快回到酒店去见周社。
可等他打开房门,却只见一室空荡。
习惯了周社整天在身边的日子,李司净极难忍受片刻的孤独。
手上翻出周社的电话无,又没能下定决心拨出去。
万一周社在忙。
万一周社正在斩杀那些癫狂的孤魂野鬼。
一通电话就像是无数电影里坏事的预兆,迫使他极具灾难思维的后怕,不敢去打。
他手上握着周社的刀,眼睛盯着手机里各种消息,脑海却在想周社。
那道持刀行走的冷漠身影,已经熟悉得不需要回忆。
一时之间他也不知道,他想起的是梦里冷漠的男人,还是他温柔的小叔周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