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出生那年,村口的算命先生给她批命:一生富贵,嫁得高枝。
一句命数,全家欢喜。
母亲教织,次次念叨:“你命好,将嫁得这世上最为尊贵的大人,多少女子盼都盼不来的,这织锦绣花的功夫做好了,到了婆家必能让妯娌高看一眼。”
父亲教理,严厉温和:“身为女子,谨记三从四德、夫为妇纲,往后即使嫁得高枝,一生富贵,也不可忘:女子生当恪守妇道。”
她一手好女红,知情懂理,村里无人不赞。
更是恪守礼规,与人和睦,处处忍让,性子万般温顺。
她与村里学识渊博的夫子习字,墨字白纸,写的皆是诗书礼乐、夫唱妇随。
落笔即成:“挽素髻,着布衣,举案齐眉惹君喜。”
夫子见她这诗,更是捻着胡须,点头作声:“你识得这些字句已是聪慧,读的书越多,脾气越温顺,大人越欢喜。你命好、你命好。”
她命好。
养得低眉顺眼,楚楚可怜,即便是村里旱了稻田、枯了树苗,也未曾让半分忧愁,染上她眉梢。
待她及笄之年,村口的算命先生已是苦熬了一双眼睛,掐指一算。
“你命好,正赶上了大人娶妻的良辰吉日,要去做夫人。”
她不知道大人是谁。
但她知道夫人是正妻,不必进门做小,已是天大的福气。
她果然命好。
那日天不亮,村里便是锣鼓喧天,闹出喜庆响动,只为了送她出嫁。
她穿红衣,梳长发,戴上了“夫人”才能用上的红盖头,等着走入缠红裹绿的轿椅。
她母亲捧来嫁妆,眼泪涔涔的交予她。
那嫁妆重得像块石头,她差点儿捧不住。
一旁村妇见了,喋喋不休。
“嫁妆都握不住,以后怎么伺候大人?”
“新妇总要受些磨砺的,吃得小苦,才能享得了大福。”
“大人疼惜你呢,别将嫁妆摔了,叫我们村丢人。”
她心中的委屈,都在一句句宽慰里散去。
大人疼惜她呢。
这一路坐着喜轿,顺着村路上山,颠簸得道旁干涸皲裂的土地崩出石子儿,轿夫汗水洒得枯木逢春。
整个村子都为她送嫁,敲锣打鼓,满心欢喜。
夸她这般好命,能为乡亲们谋得大人青睐,为村子带来一年的福气。
轿椅停了,鞭炮响了,还有村长扬着声喊道:
“新妇嫁入山,望大人保佑风调雨顺,万世昌顺!”
带着期盼的呼喊,回荡在一方寒潭上空。
深邃幽绿,泛着冷冷的光,与热闹喜庆的红,截然相反。
盖头挡住她的视线,双臂有人搀扶,抱着厚重的嫁妆,步步轻柔。
“呀!”
她一脚踩入水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