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从来没谈过恋爱,幼时最大的梦想是出道当明星。十四岁进入圆娱当练习生,十六岁夹着尾巴灰溜溜返回校园,不是没有女生向他示好过,可他心里有放不下的结,谈情说爱不适合他。
他还是没能放下,不然现在也不会在这里,和裴丘沉重逢。
所以他也不会懂那些细腻的心思,爱和恨交织在一起,既想要推开又没办法远离,于是藕断丝连,于是只能在言语上做到凶狠,目光和动作还是缠绕上去。
或许再过个三年他就能理解了,裴丘沉作为年长者,比他先一步登上那层大人的阶梯。
他的玛卡巴卡、依古比古,都被驱逐出宝宝花园,留下的是那个早晨懵懂的生理反应,和昨晚强烈的暗示。
清晨雨露的味道和裴丘沉身上的气息结合在一起。
他终于懂得一点羞涩,于是绯红慢慢攀上后颈,热气蒸腾上来,那对杏仁一般的圆眼,浅棕色如同搅动的蜜糖。
“公司刚找到我的时候,我就跟妈妈说,我又能和你见面了,以后有机会,我会带你到家里做客。”
凌脉说。
“你不该和你父母提起我。”裴丘沉却泼来一盆冷水,“他们不喜欢我。”
准确说,是不希望自己的儿子和娱乐圈里的任何人有纠缠。
三年的努力全部白费,戏耍一般地将他踢出出道名单,到头来还要任由公司摆布。
当初退出是正确的选择。
可凌脉现在回来了。
他的父母一定做了很大的让步。
裴丘沉天性敏感多疑,早在很久前就察觉到凌脉父母对自己的戒备,只有凌脉一直傻乎乎“哥哥长哥哥短”地围在他身边转。
凌脉说:“我唯一一次和他们吵架,是他们擅自删掉了我聊天分组里所有人。”
那所有人里自然也包括裴丘沉。
在裴丘沉怔忪的表情下,凌脉又说:“然后我就离家出走了。”
看到裴丘沉的瞳孔收缩,他忍不住笑:“原来你也会这样,那天你叫错我名字,我就是这个表情。”
“……我以为你不在意。”裴丘沉久违地尝到苦涩的味道,比那天他故意叫错凌脉的名字还要苦。
他没办法忘,却想要强迫自己忘。
忘记这个人在自己心中的位置,忘记过去的三年。可当凌脉真的毫不在意地回应他,他心底阴暗的情绪止不住生长缠绕。
看吧,他果然不在意。
你在他眼里算什么呢,朋友甲乙丙丁,你又排在第几位?不要自我折磨了,只当队友不好吗,只做工作上的同事,就不会心烦意乱,不会滋生出恨意。
可当那双眼睛望向他,再度投来关注的目光。
——他会止不住去奢望。
凌脉又说:“我去了朋友家住了两天。”
心底又一声铃响。
紧密勒住心脏的藤蔓蓦然松了劲儿。
裴丘沉压抑着狂风暴雨的眼神再度恢复宁静。
是的,他又忘了,他是凌脉诸多朋友之一。
“那两天你没有同意我的好友申请,我吓死了。”凌脉说的时候始终笑笑的,仿佛不是多大的一件事,反正结果是好的,裴丘沉最后同意了他的申请。“所以我特别特别生气,我觉得他们没有尊重我……不过后来说开了就好了,妈妈很希望我跟你重归于好,她说你来了一定好好招待你。”
“那是因为他们爱你。”裴丘沉说。
凌脉理所应当地回答:“是啊,我也爱他们。”
他就这么明晃晃地说“爱”,说“是啊”。
可换做其他任何人,裴丘沉都不会答应到对方家里做客。
人与人之间的交往总是很复杂,我和你的亲人未必会互相喜爱,只不过为了彼此珍视的事物,都各退了一步。
凌脉到底要过多久才能明白,他的父母和裴丘沉珍视的是同一个人?
下飞机之前他还在找那杯消失的美式,裴丘沉说:“我怕你给碰洒了,睡觉时就让空姐撤下去了。”
凌脉点点头,“那个确实不好喝。”
但我喝掉了。
裴丘沉默默地想。
陶瓷杯冰凉镇在手里,贴着少年抿过的边缘,喝下去仿佛就能感受到对方唇齿的温度。
唯有那一刻,情感赤裸裸地袒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