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理说过年几天的车票都售空了,根本一票难求,但凌脉既然开口了,凌父凌母总归是有办法。
凌脉坚持要带裴勉一块回家过年,对方不答应,他一屁股坐炕上,“那我也不回了。”
不知道跟谁置气。
换平时裴勉大概会出言讽刺一句,我们有这么熟么,那天却异常安静下来。
“我没有买机票的钱。”裴勉说。他压根没坐过飞机,如果不出道,大概会一直在新巷附近兜转,或许运气好将来会碰大运发大财,但谁又知道呢,在圆娱当所谓的练习生又何尝不是在赌。
村里的流言不好听,家里虽然没阻止,但裴勉每次回来,两口子总一副欲言又止的表情,仿佛默认了裴勉到外面去,就是在不务正业,眼看是个成年人,还在和一帮小孩小打小闹,今年更是过分,直接带回家里一个。
裴晨洋拿凌脉当傻子坑,凌脉也真上当,钱说转就转,不带一丝犹豫的,就因为裴晨洋说家里多了个人多双筷子,年货都没备齐。
城里来的小少爷,不知人间疾苦,和这里格格不入。
裴晨洋挨揍时还在嚷嚷:“那你带他来干嘛的?不就是故意让他来吃苦?!”
裴勉一个没注意,力道重了,直接把对方右眼打青。这才让家里两口子看见,愁了一整晚,还是决定去说说理。
可裴勉没有丝毫认错的态度,裴父这才怒了,假模假式举起铁锨来。
不会真砸在裴勉身上。
但也受不了这窝囊气。
凌脉却是有生以来第一次见到这仗势,打完电话眼眶红了一圈,拉着裴勉的手哪儿也不去了,就坐炕上。
不然就是念经,来来回回那么一句话。
“哥,你跟我走。”
软磨硬泡半天,裴勉告知他没有付机票的钱,凌脉含在眼圈里的眼泪全落下来,搞得裴勉很无措。
练舞拉筋那么痛都不带吭一声,现在倒是把眼睛哭红了。
他一把扑进裴勉怀里,裴勉一整个僵硬住。
从记事起就再没和人拥抱过,凌脉全身暖得像个火炉,昨晚睡在炕上裴勉都没这么热过,想把人从身上撕扯下来,凌脉忽然变成大力士,就是不撒手,又非常用力抱住。
裴勉差点给勒吐了。
而后凌脉嚎啕大哭:“你跟我回家吧!求求你了!”
裴勉:“……”
最终当然是凌脉得偿所愿,美滋滋地跟裴勉说不用担心机票的事。裴勉睨了他一眼,“你跟你爸妈和好了?”
“本来也没吵架。”凌脉挠了挠下颌,不太好意思地,“他们不想我在公司继续呆了,我怕过完年自己回不来。”
紧接着马上说,“所以才需要你跟我回去,有你在,他们肯定很放心!”
他拍马屁也拍不到点上,裴勉懒得揭穿他。
飞机上凌脉睡着了,裴勉有些晕机,坐在靠窗的位置上看机翼下白悠悠的云,他的脑袋也跟着旋转,一闭眼就是裴晨洋对自己的质问。
你难道不是故意让他来吃苦?
裴晨洋说得没错。
裴勉就是故意的。
凌脉的确该吃点苦,不然怎么能长记性?
一个人到底能傻到什么程度,裴勉也算长了见识。
第一次做挤满人的大巴车,住脏兮兮满是尘土的平方,半夜出去上个厕所都冻屁股,凌脉也没一声抱怨,他选的、他来了,他还挺乐呵的。唯独看到裴勉的家人对其不闻不问,还都站在一个战线上,一致对着裴勉,他才受不了,不想待了,说咱走吧。
是两个人一起走,非要拉着裴勉。
等真下了飞机,凌父的车就停在外面,把两个人接回去,全程都笑呵呵跟两个人讲话,丝毫不去责怪凌脉想一出是一出的任性。
“折腾这么一趟,你俩都累了吧?回去洗个热水澡,吃完饭好好休息。”
裴勉和凌脉一齐坐在车后位,但不难想到,如果没有他,凌脉一定是坐在副驾驶,侧耳听凌父讲话。
没有争吵、没有欲言又止,没有防备又试探的眼神。
裴勉第一次近距离观察到别人家的父母怎么对待自己的小孩,太温柔了,整个空间的气氛都让他不适,像是电视剧里演出来的模范家庭。
他只好把注意力放在车窗外,第一次来这座城市,牢牢记在脑海里的只有这段通往凌脉家的路。
裴勉在凌脉家住了七天,总算明白了凌脉性格的成因。家庭很富裕地把他养大,他从不缺爱和关注。
有些事,与其说凌脉傻、什么都不懂,倒不如说他根本不在乎。
因为他拥有的足够多,给出去的不过是万分之一。别人不当回事也没关系,他照样可以毫不吝啬地分享。
可那时候的裴勉拥有的很少,心里只能够记得一件事。
——那天凌脉的眼泪是为他而流的。
便以为自己对凌脉来说是特殊的那一个。
离开前裴勉找了家银行取了卡里唯一一点儿现金,把机票钱放在了客房的书桌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