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个人认为,从理智上来说,还是不要跟林婉说“我早说过了”比较好。
不过是刚大年初七,鉴湖公园挤得像沙丁鱼——哦不,沙丁鱼还不够——鱼子酱罐头一样,游乐场里更是连下脚的地方都没有。
“我觉得咱们只来得及玩一两个项目了。”我斟酌了一下用词。
之前和林婉去其他游乐园玩的时候,她总是执着地要把所有项目(除了过山车)都过一遍。
我希望她能认清形势,不要做出无谓的举动。
“那就坐个摩天轮吧。”她随手向前面一指。
我不理解。
游乐园里对我唯一有吸引力的东西就是碰碰车。
摩天轮属于是纯粹的时代的眼泪了。
这玩意儿完全是近代作为地标建筑和高层观光工具兴起的。
这年头想要高层观光,随便去市中心找个高楼就成,一分钱都不用花。
和我想法一样的人应该不少,所以摩天轮那边排的队并不很长。我们只等了不到一个小时(是啊,真好)就坐了上去。
新建成的封闭舱室,比我俩小时候坐过的那几款都强了不少。
我感觉这个舱室看上去还挺安全的,不过当我们慢悠悠地升空后,林婉还是紧紧握住了我的胳膊。
“没事的,别怕。”我安慰道。
这种东西万一出事故,死不死只能纯纯听天由命。
有那工夫杞人忧天,还不如好好欣赏一下外面的景色;这票小一百块钱呢。
“我没有害怕。”林婉有些不服气地说。
“你看,下面好多人。”顿了十几秒,她又说。
“是啊,从这个角度看人还真多。”下面一片黑黑的脑袋和五颜六色的衣服细密地挤挤挨挨着,像一锅染了几十种颜色的大米粥。
林婉微微前倾身子,仔细地端详起了下面摩肩接踵的盛况。
“别人都在外面。”她微微翘起了嘴角,有些出神地说到。
“是啊。”我又说了一遍,略有些心不在焉。但林婉的举动立刻就让我精神了起来:她伸出手,攀上了舱室的门。
“你干什么!”我吓了一跳,赶紧斜过身子,把她的手拽了下来。许是我用力过猛,这倒霉舱室都被带得摇晃了起来。“别乱动!”
“我没有!”林婉也有点被惊吓道,小声说,“我……我只是想……”
她无意义的嗫嚅,迅被我俩激烈的心跳声盖了过去。
林婉凑到舱门上的手和我并不在一侧,我为了压下她来,不得不靠到她身子上;现在就像是我俩依偎着彼此一般,她的心跳不是从空气、而是从紧挨着的躯体上传给了我。
“注意安全啊。”我深吸了一口气,想要坐正回去。但林婉拉住了我。
“我只是想说……”她还是小声说着,“你看……他们都在外面。”
“呃……我看到了啊。”
“我们把全人类都关在门外了。”林婉又伸出手,指了指舱门;为了不刺激我,她的手离舱门很是有一段距离。
“这里只有我们两个。嗯……我们甚至都不在地面上呢。”
我不明白我的妹妹这样说意义何在。
我不禁开始胡思乱想,瞬间就可耻地滑到了最龌龊的方面去;摩天轮转一圈的时间,我想是并不够做什么的,而且这种地方毕竟不是很卫生……
林婉的动作打断了我。
她轻轻叹了一声——那像是对某种转瞬即逝的美好的赞叹,以及对包裹着这个瞬间的漫长不幸的悲哀(这算是物哀吗?),闭上眼睛,靠在我的肩膀上。
一只凉凉的小手钻来钻去,先是轻轻覆盖上我的手掌,然后用两根纤细光滑的手指将它翘起,紧紧握住。
在舱室外面,只有一尘不染(过年期间的空气质量倒是真不错)的纯净天空,以及仿佛变得更加遥远的嘈杂人群。
无需任何铺垫,我便陷入了某种冥想,幻想着自己如何将怀中的娇躯拥得更紧。
“明天开始,就是最后一个学期了。”我们都没再说话,直到摩天轮几乎转完这一圈。
当我们快要回到地面时,来自凡世的人声穿透了略有些漏风的舱室,那锅混在一起的大米粥也逐渐变成了一个个清晰可辨的人形。
林婉慢慢地从我肩上直起身来。
“加油啊,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