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学作业、安部教练的鼓励、逃训的负罪感——不是因为这些。
那天,我之所以会逃跑,不是因为这些。
我不敢面对的,从来不是他人,也不是那个胆小无能的自己。
而是一旦端起枪,就不得不面对的事实:
再也无法开枪的事实。
和之前一样,或许,也和我的父母一样,面对无法解决的问题,我们都选择了逃避。
曾对此感到愤怒、甚至失望到至今没有再好好面对双亲的我,到头来,也跟他们一样。
都一样啊。
跟射击部一样。
跟射击一样。
说到底,为什么偏偏是这种就算以团体形式参赛,也只能一个人上场的比赛。
为什么偏偏是食指。
为什么偏偏是我。
每到深夜,这些问题都困扰着我,以至无法入睡,然后牵扯出更多的问题,问不完的问题。
有队友会不一样吗?
或者我应该换个问法。
在那些不断搬家、转学、不断面对全新的环境、陌生的生活,并逐渐恐惧这些陌生的时间里,我是不是觉得,只要有朋友,只要找到所谓同类,世界就会变得不一样?
不会的。
学校也好,射击也好,房间也好,哪怕是我自己——
都不是我能控制的。
既然什么都改变不了,那么选择还有什么意义。
不要再任性了。
面对现实吧。
面对学费和家境的差异,记住诅咒的规律,学着周围人的样子放弃幻想,也放弃抵抗吧。
这是我给自己找到的出路。
这条路不需要扣动扳机,自然,也无须再面对那个无法开枪的事实。
黑暗中,我得出结论。
但偏偏在这个时候,就连这种时候,都要有人来‘打扰’——
“这里已经满员了。”
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下意识说出这样的话,也没有细想,只是本应满是愤懑的声音,因为眼泪的浸泡,反而听出一丝可怜的意味。
因为这一点,我甚至开始生自己的气。
如果不是对方态度不错,我一定会说出更失礼的话。
但是我没有。
因为那个声音听起来也很委屈。
做好的打算因为软弱的内心没能成功释出,我焦躁地抓挠着手肘处的校服,尽管我已经很爱惜这身制服了,但不知是布料本身的特性还是因为能轮替的外套只有一件,那块被我用不安蹂躏过的的地带,已经有了磨损的痕迹。
不再光滑的表面在指尖制造骚动,这下我也不清楚自己到底要怎样了
算了,什么都无所谓了,让他进来吧。
反正这种地方,我再也不会来了。
我总是为自己做出逃避的选择感到羞耻,甚至是悔恨。
但唯独那次,我庆幸自己再一次选择逃避。
所以我想纠正木兔说过的一句话。
不是原谅。
是感激。
对于当时选择放弃的自己,我想说的不是没关系。
而是——
“谢谢。”
砰!
这是最后一发子弹。
没有耳塞的阻隔,我毫无保留地被这声震动击中。
像是主动投降,我放下手中的气步枪,那个被瞄准镜封锁的世界就此消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