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
复盘的时候我也看了比赛回放,当时的紫式庭礼,虽然没能守住第一的排名,但作为射击手,也是任谁也挑不出毛病的专注。
所以我知道,在那种情况下还用百分之百的状态完成了所有赛程的紫式庭礼,为此付出了多少努力。
可惜这样的努力,没能被所有人看见。
哪怕是她的双亲。
比赛结束的那天,我一个人坐上返程的列车。
车上,我收到来自紫式的电话。
她见到了我的父母,而要说怎么认出两人,一方面是我的长相跟母亲有着几乎百分之八十的相似,另一方面也是两人夹带着姓名的对话暴露了我们的联系。
但重点不在这里。
重点是她见到两人的场合。
同样是来看自家小孩的比赛,紫式庭礼的父母是提前让她做好了准备的。
甚至煞有介事地叮嘱她,赢下比赛以后该怎么回应记者的提问,如果有人问起父母老师对她的培养——也别忘了提到叔叔的公司,在听说她即将成为日本代表后,对方已经为她备好了厚礼。
一份来自大型企业的赞助。
而父亲的在那家企业展开的工作,也免不了拥有绝对话语权的叔叔更近一步的配合。
至于母亲,则是和往常一样,叮嘱她不要学那些赢了比赛就自以为了不起,甚至忘记自己的女子身份的女运动员。
“留这个发型不是为了让你成为男孩子的,时机是很重要的。”
为了在正确的时机找回自己的女性、女儿职责,在此之前,
要尽可能无视甚至避免那些与异性浪漫有关的事情。
这是母亲需要的配合。
所以当中岛在比赛结束以后,调转两人一直以来的站位:不论是作为挑战者还是守擂者、还是提问人与受问人——问出那个问题时。
她想到的,就是这个答案。
因为可以一个人。
因为是一个人。
因为枪声响起的时候,四下皆空,没有杂音,没有他者,只有自己一个人——
不需要配合任何人的。
一个人。
但很可惜,和那个几次拆穿、但也勉强维持住的谎言一样。
这份不成为任何人,只作为一个人活在当下的特权是时候被收回了。
满心满眼的期待有时并非出自爱与信任。
而是冷漠与贪婪——他们只是不想承认,所以才用父母之爱造谎。
没错,她们都是骗子。
但父母天然享有犯下虚妄之罪而不被追究的特权。
她却不想要这份特权。
所以要说选择射击的另一层、准确来说,是选择成为运动员的另一层原因,则是这个需要以青春为燃料的职业,哪怕从事这份职业的是身为女性的紫式庭礼。
也可以不配合母亲的想法,将成为父母的特权自然让出——
至于退役以后是否必须接过,那也是很多年后的事情了。
就像松原监督说的,哪怕是幸存者偏差,但她会继续用自己能付出的东西,营造自己就是幸存者的事实。
直到她再也无法开枪。
她选错了吗?也许是。
她曾经这样认为。
但当自己的弹夹清空,而场上的枪声还在响起时——
她突然意识到某个事实。
原来,即使选择了射击,即使不是观众、而是射击手。
也能亲眼见证这样的美丽。
不同于被假象与假想蒙蔽到分不清现实的自己和那把亲手塑造着一个、又一个谎言的枪——
截然不同的美丽。
这么看的话,选择射击,似乎也不是那么遗憾的决定。
可能是觉得自己不能平白无故地得到这份美丽的观赏权,当中岛问出那个问题时,她毫无保留地说出了这些事情。
中岛是一个很好的倾听者,不论她说的那些事情听上去多么荒谬、不论赛前的那番发言在一般人看来有多么卑鄙——她都没有打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