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烛鸳?烛鸳,你醒醒啊。”
珍鹭蹲在塌边,没有点灯,只是一味地用手握住烛鸳的手,去推她。
可烛鸳病的太厉害了,即使眼珠在动,也醒不过来。
珍鹭看见她的脸上下巴上都是淤青,脖颈上还有足足两指粗的红痕,她连昏睡中都死咬着嘴唇,手指紧紧交错在一起,握着一支细细的木钗。
“烛鸳,你起来跟我说说话好不好,这座笼馆里……已经没有人了。”
“我们为什么要活的这么惨啊……”
珍鹭趴在床塌前,抬起头时豆大的泪水已经把烛鸳身上盖的棉被打湿。
她张着嘴,想嚎啕大哭,可却没有勇气出声。
她不敢哭出声,她怕别人听见,会让自己更加狼狈。
她只敢对着烛鸳说,只敢对着烛鸳哭。
“当初你陪我一同去的黄慎之家,他说的话字字真切,你也信了,我也信了呀……为什么啊,为什么短短四个月不到就成了陌生人?京城有什么不一样,天家又有什么不一样?就因为我是娼妓,所以可以想不认识就不认识吗?”
“娼妓就天生命贱吗?”
秋风吹的剧烈,让窗外树影都变成了恶魔的爪牙。
珍鹭哭的压抑,撕心裂肺。她所有的骄傲都在那个风急雨冷的夜晚打碎进泥地,当那顶轿子匆匆离去时,仿佛有一道惊雷劈在了她的身上。
她还是不信,她不信一个人可以变心的这么快。
“黄慎之,他还是会来找我的对不对?他不认我,或许是因为有旁人在,他不好说,不能说?”
珍鹭喃喃自语,她试图寻找出一点点的破绽来安慰自己。
“不应该啊。”
她要回忆起黄慎之对她的好,一个人不可能从那么好变到那么坏。
黄慎之会握住她的手一同写下只属于他们两个人的诗句。
会承诺要把所有的书,笔墨纸砚都送给珍鹭。
黄慎之从来没有把她看作娼妓,会在下雨时毫不避嫌地送出一把油纸伞,会在危难之际舍身为她们讨回公道。
还有最初见面时……
还有最初见面,所有人只想亲吻一个卑贱娼妓的双唇,只有黄慎之……
“珍鹭姑娘,你说让人读了仿佛什么?”
只有他会在意一个娼妓说过什么,喜欢什么。
他是黄慎之啊,他是当初梅州城如春雨般清澈温柔的黄举人啊。
“你说,这世间男子在亲吻一个娼妓时,有没有一点点动心?”
如果他真的疼你爱你,便不会让你受苦,不会让你伤心,更不会让你失望。
当一个男人真心平等地爱一个女人时,就再没有欺骗,不会好时你侬我侬,坏时丢弃一边。
笼馆根本就看不到月亮,也看不到太阳,只有倒影出那些颠鸾倒凤的人影的烛火在熊熊燃烧,燃烧尽所有人的灵魂,最后等到冬天时,将所有的灰烬扫赶紧埋进雪里当作无事发生,等待来年春天佯装一派祥和热闹。
珍鹭哭累了,她终于没有力气再去为黄慎之辩驳。
她自己现在,甚至连客人都没有了。
什么都没有了。
华雀被她赶走。
梧桐也被她自己推开。
剩下还有那么长那么窄的路,该怎么走?
她跌跌撞撞地从烛鸳的塌前起身,哭干的眼泪就像抽空了她身体里的每一丝精气,直到推门出去时,终于跪倒在了走廊。
膝下的梅园秋水还在麻木地流动,对面厢房的屋门却突然开了。
里面烧起了一豆烛火,只照亮了徐阿嬷的下巴。
她的双眼和半张脸都在阴影里,珍鹭只能看见她的嘴巴在一开一合。
“珍鹭,来,上我这边儿来。”
她伸着手,在桥那边招手。
她说,上阿嬷这儿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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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欢鹂】
池塘里的锦鲤都沉底了。
阿茴问说,鱼儿是不是都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