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小郎君猛地抬起头来,眼睛里浮现出满含期待的光采:“我们打算去延州!不知可与两位顺路?”
苏衡眼里闪过一丝异彩。一对母子,尤其是母亲有孕在身,不在家中休养,却一路奔波前往延州这个边关军事重地?除非——
“巧得很,我与我师傅也要去延州。”苏衡缓缓道。除非,这对母子是北上寻亲的。
“那可太好了!”小郎君生得脸蛋圆圆,笑起来还有一对可爱的小酒窝。
次日,用过朝食,贵生道人如约为那妇人用艾条悬灸了两侧至阴穴。艾灸完毕,四人便打算收拾行囊出启程。谁知,一打开客店的大门,门外竟排起了长队。黼阴山小镇的百姓们在门外吵吵嚷嚷,像菜市一般热闹。
“别挤别挤,你踩着我衣服了!”
“好你个张十一郎,居然插队!给我站后头去,这个位置是我的,我先来的!”
“别吵了,吵得我头痛。那位道士郎中怎么还不见出来呢?”
“出来了出来了,那位道长出来了!”
众人一见贵生道长,纷纷激动起来。
“这位道长,我家太夫人年纪大了,眼睛视物不清,不知您能否帮忙诊治一二?”
“还有我还有我,我家阿郎前些日子修屋顶时不小心摔下来,把腿给摔断了。我家娘子胡乱用树枝与布条帮他处理了一下,但是我们阿郎那条腿还是肿得老高,能否请您帮忙看看?”
“我阿娘肩膀酸疼得厉害,我这个为人子的却束手无策。幸好道长您住进了我们店里,不知可否劳烦道长您为我阿娘针灸一一二,以减轻她老人家的痛苦。”
最后一个人,竟是那客店的店小二。也不知他是几时出去的,竟回家中把他那年过七旬的老母亲扶了过来。
苏衡默然。不用说,消息肯定是店小二传出去的。因此,镇上有求医需求的百姓才纷纷一大早前来排队等候。
苏衡无声地望向贵生道人:师傅,怎么办?
贵生道人亦无声地回视:能怎么办?来都来了。开始干活吧!
一老一少达成一致,放下行囊,取出药箱就开始逐一为前来求医的病人诊治。这一折腾,就不知不觉过去了数个时辰,等最后一位病人离去后,太阳已经西斜。期间,苏衡与贵生道人只简单快速地用了一碗汤饼,就又投身于诊病治病之中。
“终于结束了。”贵生道人毫无形象地伸了个懒腰,然后捶捶自己有些酸疼的肩部。苏衡见状,默默上前,替贵生道人按摩肩背。
“对对对,就是那里,再用力一点!”贵生道人伸直了腿,心安理得地享受起徒弟的按摩服务。有了徒弟就是好啊,以前他独自游医的时候,也曾遇到过今日这种情况。但他就一个人,只能苦哈哈地独自从早忙到晚。现在有了徒弟,不仅能帮他分担一二,还有贴心的按摩。徒弟没白收!
“您二位今日辛苦,还请用些热汤饼努暖暖身子。实在抱歉,耽误你们行程了。我们掌柜的做主,免费提供两间上房给您四位续住。明早启程,本店再给几位送上免费的朝食。”店
小二端上来四碗羊肉汤饼。
那怀孕妇人见她们也有份,忙道:“我们没有点这个。”
店小二弯腰笑道:“这是本店免费赠送的。我们这儿偏僻,没有郎中愿意久留。今日来看病的都是家里穷,没钱雇车去城里看病,又等不及月底的那次义诊,这才找上门来。若不是因为二位,我们还不知道镇上来了两位神医。这两碗热汤饼算是小小谢礼。”
那妇人这才谢过店小二,与那圆脸小郎君慢慢吃了起来。
四人同桌用饭,贵生道人是个安静不下来的性子,自家徒弟却是个闷葫芦,因此只好有一搭没一撘地与那妇人还有圆脸小郎君说话。
这一交谈,方知那妇人姓魏,是开封人士。她夫君原是宫中禁卫军士,两年前,因元昊叛乱,朝廷将他夫君选拔去了边境戍边作战。她因放心不下家中老父与幼子,便留在了开封,没有跟着夫君与长子前往边境。
一个月前,那魏氏的生父因病去世。魏氏孤身一人,又因生得颇有几分姿色,一些登徒子便不怀好意地寻上了门。魏氏不堪骚扰,便寻了个机会,收拾家中细软,带着年方八岁的幼子北上寻夫。
虽然魏氏说得隐晦,但贵生道人与苏衡对她孕中携子北上的缘故都猜到了几分。
“我曾收到我夫君亲笔信,他在信中说他想去延州戍边。他的上司对他很是赏识,为此特意修书,将他引荐给韩官人与范官人。因此,我便想着去延州寻他。”魏氏说话时温声细语地,如同三月的春风,听得人很是舒服。
韩官人与范官人?苏衡与贵生道人对视一眼。莫不是韩琦与范仲淹?
“可否一闻您夫君的名讳?”能得韩琦与范仲淹青眼之人,想来不会是寂寂无名之徒。苏衡心想。
“我夫君姓狄,单名一个‘青’字。”
第40章第40章延州窑洞
黼阴山离延州已经很近了,但因为还带着怀孕的魏氏,苏衡一行也不好赶路太仓促,时不时便要停下来修整,等歇息好了,一行人才重新上路。贵生道人为魏氏艾灸了六日,魏氏的胎位终于恢复正常,与此同时,四人也终于到达了延州。
此时已是五月初六,端午节刚刚过去没多久。贵生道人对端午没吃上粽子一事这件事很是扼腕:“重午刚过,应当还有人卖粽子和水团的吧?乖徒儿,我想吃粽子了。要去岁那种咸蛋黄馅的。”
“师傅,等我们寻到歇脚的地方,放下行李,再出来买也不迟。”苏衡冷静地泼了贵生道人一盆冷水,“不过,咸蛋黄馅的恐怕没有。这边的人只吃甜粽,估计连咸粽长什么样都没见过。”
马车徐徐停下,一老一小下了车,与魏氏母子行礼道别。
“狄夫人,狄二郎,延州已到,那我们就此别过。”贵生道人很是洒脱地一甩拂尘,脸上不见丝毫感伤。
“愿您早日与狄官人相会。”苏衡叉手道。
“多谢二位一路照拂。”魏氏款款行礼。
一旁的狄咏抿着嘴唇,默不作声。他与苏衡年纪相仿,这一路上,他与苏衡已经成为默契的好朋友。骤然要与新朋友分离,狄咏心里头很是难过与不舍。
苏衡自然注意到了,开口道:“同在延州城,见面的机会还很多。”语罢,苏衡注意到附近有家面摊,便与狄咏约定,若是想找对方,就来这家面摊用上一碗面,再托面摊老板给对方带话。
与魏氏母子分别后,苏衡背着他的小包袱,默默跟在贵生道人后头。延州城的守军有自己的营帐,就驻扎在城东。贵生道人似乎知道这一点,带着苏衡就往东边的方向走。
“师傅,您来过延州。”苏衡用的是肯定的语气。因为他觉察出贵生道人对延州的道路熟得很,一点也不像初来乍到之人。
“不错。你师傅我天南地北地游医,哪处我没去过。你就安心跟着便是。”贵生道人很是自得。
“黼阴山山脚的那个镇子您就没去过。”否则怎会不知那里没有药房,当初还打算给魏氏开方治病。苏衡一本正经地帮贵生道人补充道。
贵生道人恼羞成怒,用拂尘轻轻抽了苏衡的胳膊一下:“你今日话怎么这么多!还走不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