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人推开门,一股淡淡的金属味扑面而来。屋子里布局简单到不能再简单:一排三层高低床,角落里放着一张塑料小桌,几把椅子东倒西歪地靠着墙壁。最里面隔着一道薄薄的帘子,勉强分出个小小的卫浴间。所有家具都是统一的浅灰色,粗糙的3D打印工艺,表面甚至还带着未打磨掉的毛刺和坑洼。
“哈……”展炎拎着行李袋进门,扫了一圈,忍不住咧嘴,“啧,比起旅馆那条件,简直是天堂跌回人间啊。”
小芽走到床边,用力按了按床垫,床架咯吱直响,显然只是随便塞了些发泡材料糊弄过去。她撇撇嘴,虽然不满意,但也没多说什么,只是把小包小心地放到角落。
没过多久,警卫员又送来一桶简单的食物:半生不熟的土豆几块,几只硬邦邦的拳头大馒头,还有几碗几乎看不见菜叶的清水汤。
冯野拿着筷子戳了戳土豆,苦笑:“伙食这水平……跟咱们旅馆的热菜热汤一比,可太寒碜了。”
张钰倒是神情平静,一边撕着馒头一边道:“能吃饱就不错了,在外面能有口热饭,比不少地方强多了。”
老林咧着嘴打趣:“就是啊,你们是被旅馆养刁了,在末日还想着吃香喝辣,知足吧。要是放到外面,那时候想吃口馒头,不得跟丧尸打个你死我活?”
这话一出口,气氛松动了点,即便明白眼前的生活比末日废墟好太多,可在亲眼见识过旅馆那种接近正常环境之后,再回到这种简陋又压抑的地方,心里难免有些落差。
“哎,我也有些想旅馆里的油条了,你说呢,苏秧姐。”小芽一边咬着筷子,一边问道。
苏秧低头喝了口汤,淡淡应了声,心里却暗暗在思考。
地下城环境看着光鲜,但实际上资源紧张到这种地步,陆衡口中的“无法收容更多人”,并不是在夸大。也正因此,这座地下城才必须隐藏存在,避免外界知晓。
而在这有限的资源和重重隐秘下,她更敏锐地意识到,想在这里找到第三块碎片,并不容易。
屋内的气氛一时有些凝滞。
吃完饭,苏秧坐在床边手心暗暗用力,却怎么也连不上系统。
仿佛一道无形的墙隔绝了所有通讯,哪怕她反复尝试多次,依旧是一片死寂。她心里隐隐有些烦躁,却又不动声色,只低头整理着床铺,耳朵却在听着其他人的讨论。
小芽的声音有些急切:“我是不可能留下的!我妈还在旅馆等着呢……如果我自己留在这,她怎么办?”
展炎也跟着点头,咬着馒头小声附和:“对啊,我老婆还在旅馆,她那妹妹一天不靠谱,我要不回去,肯定出事。”
两人表明了态度后,目光不由看向其他人。
老林和老韩互相看了看,脸上没什么表情。老韩咧了咧嘴,叹了口气道:“其实……对我们这种人来说,留在哪儿都一样。旅馆是好,可一天天的得出去打晶石,迟早命也搭上。这里起码能安安稳稳活着。”
老林也点头:“就是,看情况吧。”
但话虽这么说,两人的神情之间,依然带着一丝犹豫不决。
黎歌一直没吭声,这时才皱着眉头开口:“不对。我觉得……那个陆衡表面上说可以让我自由选择是否离开,但仔细想想,从来没听过有谁从东区A1基地出来过。外面情报那么多,什么地方出事,哪个方向有安全区,哪怕是军方的调动消息,都有渠道传出。唯独这地方——没有任何消息。”
她顿了顿,声音压得很低,但每一个字都打在众人心上:“要么是这里从没人离开过,要么——离开了的人,全死了。”
房间里一片沉默,连呼吸声都变得细微。
苏秧眸光一闪,心底也慢慢沉了下来。黎歌说的没错,陆衡说什么给他们三天考虑,可这三天是自由时间,还是……判决时间?
众人低声讨论着,方案却迟迟定不下来。
正在这时,外面的天色突*然暗了下去,像是被人按下了天幕开关一样,一瞬间从灰白转为浓黑。紧接着,基地的广播在铁皮房区响起,声音机械而冷漠:
【现已进入休息时间,所有居民请尽快返回住所。严禁在夜间外出,如有违反,将受到严惩。】
广播重复了三遍,随后归于寂静。
远处隐隐传来铁门闩上的“哐啷”声,仿佛整个地下城都封闭了起来。空气中多了几分隐晦而压抑的气息。
小芽下意识地往苏秧身边挪了挪,声音几乎低到只剩气音:“秧秧姐……你不觉得,这里好像有点不太对?”
苏秧微微抬头,看着铁门外无声蔓延的黑暗,眼神渐渐冷静下来。
“今天先别乱动,养足精神。”她低声说,“明天……想办法探探这里的底。”
她说完靠在了床头,闭了闭眼,像是在强迫自己冷静。但这时,沈医生的身影在昏暗中悄然靠近。
“你还在想着那块碎片的事?”沈医生蹲在她身侧,声音压得极低,只有他们两人听得见。
苏秧一怔,抬眼对上她的视线。沈医生眼神里没有质问,只有一种平静的、近乎怜悯的关切。
她顿了顿,又问:“如果跟我们之前推测的一样,找到碎片,可能会打破这里的一切秩序,让这十万多条命都陷入危险……你还要找吗?”
苏秧微微咬紧了牙。沈医生的话像一块沉重的石头,压-在她心头。
是为了旅馆那群还在拼命活着的人,不惜毁掉这座宛如世外桃源般的地下城?
还是留下,守着这最后一块人类最后的繁衍之地?
房间里其他人已经开始吃饭或者安顿下来了,没人注意他们这边的低语。苏秧垂下眼帘,手指无意识地绞着衣角,良久,她轻轻吐-出一口气。
她以为自己能很快做出选择,可真的到了这一刻,她却发现自己动摇了。
但心底最深处,那股执念依旧清晰刺痛——她必须找到碎片,无论代价。
沈医生看着她低头沉默的样子,似乎已经明白了答案。她没有再追问什么,只是抬手拍了拍她的肩膀,随后站起身,转身回到了自己的床位,靠着冰冷的集装箱壁坐下,拉低帽檐遮住眼神,不再看她。
苏秧抱着膝盖坐在床边,看着外面黑漆漆的一片,心里像被无形的丝线缠绕得越来越紧。
忽然,一只微凉柔软的手指碰了碰她的肩膀。
苏秧回头,看到黎歌蹲在她旁边,她从卫浴间走出来,手里拿着一条洗得干干净净、带着淡淡洗衣皂香味的帕子,走到苏秧跟前,微微蹲下,轻轻把帕子递给她。
“擦擦吧,”黎歌声音很轻,几乎像是怕惊扰了这屋子里沉睡或假寐的人,“脸上……有点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