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蕊和芳蕊不敢让她使力,忙顺势将她扶住。
她站直身体,比起怀承光时,更显得从容与笃定:“为一个还不知男女的孩子出手?我也想知道,这楚王府里,还有没有这么蠢的人。”-
第一个猜出青雀又有了身孕,且当面向她求证的人,自然是柳莹。
曹院判与冯御医两位不但精于女科,对儿科亦有深造,这一年多来,每个月都会轮流到云起堂两三次,专给青雀和承光诊脉看平安,时间不定,有时在月初,有时在月末,曹院判这一次来也并不显得突兀。
但柳莹知道青雀月事的日子,也早看出她今月的月事迟了几日。
曹院判来的第二天,她到云起堂,便对青雀说:“这些日子,你少出门吧?若闷了就叫人去找我,我来就是了。”
“那就,辛苦你了?”青雀笑着应她。
两人一笑。
随后是江逾白和华芳年。
“逾白还说,要趁天还不热,再求你去田庄上散心呢。”看到大女儿的第一眼,华芳年就有所察觉,“阿雀,你这是——”
“嘘。”青雀将食指轻轻竖在唇边。
“哎呦!”华芳年轻声一叫,立刻捂住了嘴,却挡不住满眼的欢喜。
“什么时候有的?几个月了?”到了内室,她忍不住连声地问,“这还没显怀,楚王殿下才走……我看,绝对不到两个月!”
“是才一个月多几天,连太医都说日子还浅。”青雀含笑看着浑身轻快,又警惕起来的母亲,不禁问,“阿娘怎么知道?”
她本打算等真正稳固了再告诉她们,今日还特意改了习惯,没用手护住腰。
“怎么知道……”
华芳年想了一想,只是笑:“我也说不出。就是看见你,就觉得一定是有了!”
“我也觉得姐姐好像哪里不一样了。”江逾白似奉易碎的珍宝一样,将她扶在榻上。
侍女将两人带来的东西拿进来,华芳年看见食盒,便说:“逾白新做的山楂糕,你是不能多吃了,尝个味就罢了。”
“我还做了许多别的,姐姐吃这个。”江逾白打开一个食盒盖,“这是我从前街丁家新学的板栗糕,他家的方子是加青梅酱,不加桂花酱,又多一点蜂蜜,比我原来做的更酸也更甜,滋味足些,姐姐尝尝?”
到妹妹这次做的几盒点心吃完,永春堂的三人也不知何时已有察觉。
她们不再约青雀逛园子、赏花,只每隔十天,带大郎来坐一时,说几句话,便避嫌离开。
有时乔娘子舍不得承光,会用眼神央求另外两人多留一会,青雀也会“恰好”让侍女新上点心、续茶,或再说起一个新的,随时能结束的话题,由她和大郎多与承光玩笑片刻。
青雀也看得出张孺人眼中的复杂。
不过,张孺人什么都不说,也什么都不做,依旧礼数齐全,言语态度不失亲热,她便也同从前一样待她和大郎。
热风吹过,春凉消去,夏天到了。
静雅堂里的人,仍如去年新受罚时一样安静。
青雀的身孕将满两个月。
一场骤雨袭过,云起堂中绿色新洗。葱茏的绿意蔓在整座王府、整个京城,正是草木万物飞速生长的季节。
永兴侯府里,却有垂老之人,已然气息奄奄,命在旦夕。
霍玥已回永兴侯府,侍奉祖母病榻半个月了。
从襁褓里抚养她长大的祖母病重,霍玥从去岁冬月就开始频繁往来娘家,用尽力量协助伯父伯母请医治药。
宋老夫人虽还不到古稀,也已在六十七岁寿数。这个年岁亡故,虽不算“喜丧”,但的确是“善终”。眼看用尽药石回天无力,她的子女都已做好了送葬的准备。
霍玥却不愿接受。
她没有父母,祖母便是世间与她最亲的人,更是世上最疼、最爱护她的人。人人都有来处,她的来处便是祖母。祖母……一但故去,她终究不是伯父伯母的亲女儿,她在这世上,便似无根的浮萍,再也没有归处了。
她不能眼睁睁看着祖母走。
所以,祖母一日有十一个时辰都昏睡不醒的时候,她抛下康国公府的家事,直接住回了祖母身边。
祖母姓宋,是宋家的女儿,公爹的亲姑母,所以,哪怕她半个月不回,宋家也没人过来催促。
“娘子又熬了一整夜。”卫嬷嬷等陪嫁也并不敢多劝,只说,“这里夫人马上过来了,娘子快洗一洗脸,一会就去歇息吧。”
霍玥好似晒干、僵硬的木材一般,坐在宋老夫人床边。
过了好一时,卫嬷嬷才听见她似乎应了一声,“嗯。”
丫鬟连忙端水进来。
霍玥动作缓慢地洗着脸,视线仍不时落在昏迷的祖母身上,生怕祖母就在这时醒了,她没能第一眼看见。
永兴侯夫人在她洗漱完之前就到了。
“快免礼吧!”看侄女还要见礼,她轻声止住,先到床边看一眼婆母。
她的三个儿媳也鱼贯进来,安静在旁候命。
霍玥还是没有看见四妹妹。
宋老夫人这几日,已是连汤药都不大能灌下去了,不过靠着参汤、参片续命。
永兴侯夫人看了一瞬,便转向侄女,轻声道:“三娘,你也累了,快去歇着吧。这里有你嫂子们。”
霍玥轻轻应一声:“是。”仍舍不得走,又看了半刻钟祖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