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玥的叮咛总算结束了。
侍女们重新入内捆束行李,霍玥便趁机拽江容出来,让她和玉莺等道别。
江容把同伴们一一看进眼里、记在心里。
今日一别……此生,只怕再难相见了。
玉莺和紫薇都哭得哽咽,拉着江容的手,唯有“保重”两个字。凌霄也几乎说不出话。可她的目光仍不经意扫过了江容发间的明珠。太阳升起来了,明珠蕊赤金叶在阳光下折射出耀目的光晕,晃在她额间,似乎有轻微的烫。
江容注意到了她的目光。
她笑笑,摸了摸凌霄的额角。
“别为我担心。”她说,“娘子应了我,会放良我的母亲妹妹,你们该为我高兴才是啊。”
霍玥正在想,定要让江容多带着金玉锦缎,好让她多记得这些年的恩情,便听到这一句,不由一怔,心里便泛起猜疑。
她难道是怕她说话不算数,才特地把这话说给所有人听?
可江容说完,便转身看向了她:“娘子,我该走了。”
“恐宋二公子回来不妥。”她低声说。
这一句话,堵住了霍玥动情的挽留。
她只好让人把紧急从库房里取出来的东西都呈上来,又一定要玉莺几人跟着,帮江容把行李好生收拾齐全。
“娘子,我——”江容立刻便要拒绝。
“霍大娘子,王府里什么都不缺。”一名梳半翻髻的侍女端着无暇的笑容开口,“我们娘子过去,不会缺衣少食的。”
霍玥只好不再坚持。
四个侍女两左两右,分别抬出两个木箱。院门外还有身量不高的小内侍等候,手已经伸出来等待接过行李,并不必康国公府的人沾手。
霍玥只能看着江容回到粉衣绿群的侍女中去。她们重新簇拥起她,她就仿佛万花丛中开得最艳丽的牡丹那般耀眼。
她垂首一礼,最后看了一眼玉莺几人,便侧脸转身,平静离去,好像昨夜去往花园时一样,只是安静地、安静地,走上一条寻常的路。
帐外是碧蕊和芳蕊的声音。江容应了一声。
碧蕊轻巧拉开床帐,扶她下床,芳蕊已忙向外唤人进来,一同服侍穿衣梳洗。
“殿下卯正三刻就起了,已经出去了。”碧蕊含笑说着,“现下是辰正一刻,早饭已经备好,娘子随时能用。”
江容许久没睡过这么舒服的觉了。望着照在窗纸上的阳光,她从灵台到心都一片通明。
“那等梳洗了就上早饭。”她道。
碧蕊去吩咐小丫鬟,芳蕊先在妆台上拿起了檀木梳。
可她才握起江娘子的长发梳了第一下,手中木梳便被严嬷嬷接了过去:“今日就由我们来服侍娘子梳头吧。”
看李嬷嬷也来了,她忙退后,给两位嬷嬷让出位置。
江容要起身问候,两人忙请她坐好。
严嬷嬷一面梳理她的长发,一面笑道:“娘子昨日说想去拜望柳孺人,是不是先派个人过去探问?”
“多劳嬷嬷照看我了。”江容保持谦逊的态度,望着铜镜请教,“今日我初去,不必送拜帖吗?”
“那就不必了!”严嬷嬷笑道,“一府之中,倒不用送拜帖那么郑重。”
李嬷嬷亦在旁道:“只是虽然不用送拜帖,可柳孺人之上,毕竟还有李侧妃。袁孺人又与李侧妃同住,静雅堂里住着她们两位。若娘子今日就想出去见人,还是不要忽略静雅堂的好。”
昨夜殿下是说过,让江娘子随意见人,不必顾及旁人。可殿下是一府之主,自己家里,喜欢谁、宠着谁,哪管那么多规矩,江娘子却毕竟还没有名位,自然是不一样的。
殿下既要他们尽心服侍娘子,这话便不可不说。
“嬷嬷提醒我了。”思索片时,江容笑道,“我又是初来,身份低微,自然不能请柳孺人来看我,那便是轻慢了。”
两个嬷嬷悄悄对视了一眼。
江娘子没被迷花了眼,听得进劝,可见不是浅薄人物。
“静雅堂来人送贺礼了。”侍女在门外回,“来的是李侧妃身边的琴音。”
“琴音是李侧妃的陪嫁丫鬟。”李嬷嬷忙笑说,“我去替娘子见她。”
江容点头,看镜中李嬷嬷快步出了卧房,一瞬也没有拖延。
昨日这两位嬷嬷是尽职中带着客气的疏离,今日却是尽心又添了亲热。
这番变化,自然是因为萧显。
她不能随心去拜会想见的人,要考虑到萧显府的人情、人心,也是因为萧显。
她能像寻常的妃妾一样活在萧显府,像个普通的人一样感受到快乐,更是因为,她选择了走向萧显。
应对人情世态,感受喜与怒、哀与乐、怨与恨、七情六欲,人正是这样,才算活着。
严嬷嬷挽发向上,江容适当垂首,目光正看到自己的小腹。
可若是……若她活着的时间,只剩到这个孩子被发现那么短,是不是,她该活得更随性、更自在……才不负重生这一回?
今日真是顺利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