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月沉浮,天地缟素。
余幼嘉带着人深一脚浅一脚踩在积雪之上,几乎每走一步,就要扬声问一遍:
“可有活人?”
放在往日颇有几分可笑的言语,今日却每每只落在空处。
武库到城门的这一路,都没有人。
或者说,已没有几个手上没有沾染旁人鲜血的人。
分明是熟悉的地界,可余幼嘉每一声呼唤,却只会引来沾满血腥,形容癫狂的人皮禽兽。
这些人皮,或是形单影只的流民,或是成群为伍,或已到强弩之末的官兵。
容貌身形各不相同,但都有一个相似的点——
那就是双目赤红,精神溃散,满眼都写着欲将与自己为敌的一方吞吃入腹的念头。
这些人通常近不了身,便被以胜男为的节气娘子军拉弓扫灭。
偶尔有些娘子军手下准头实在太差,余幼嘉与小九十四才会在对方近身之前,一刀断绝这些人的生机。
而娘子军们则是继续收集流矢,重复练手。
一行人,虽然行的艰难,但到底是到了城门口。
这年月,上城墙的方式有两种——
一,找到城门楼,打开城门洞内的夹层,通过只容一人斜侧身位的窄梯上达城墙。
二,则是通过靠着城墙筑起的楼梯上达城墙。
第二种上法通常见于大城池,城门楼上有定时定点巡逻的官兵,且有十足十扼守城门的能力,不然不会留下明晃晃能上城的楼梯路。
而崇安虽然不小,但也绝不到能算大城池的地步。
是以,一群人只能在已经空荡荡的城门楼中寻觅了半天,才寻到开在半人高墙上的城门洞。
城门洞前也有个小门,上挂一把大锁,余幼嘉没有犹豫,直接一刀劈开了大锁,旋即问阿九和十四道:
“来个人先行一步,看看上头有没有官兵。”
十四扫了一眼阿九,义无反顾的挺身而出,一个助跳,便悄无声息的翻身上了足足有半人高的洞口。
一进去,十四就是一阵歇斯底里的呸声:
“不用上去就知道上头肯定没人,里面蛛网都够织衣服了——”
也对。
若是昨日城门上有人,崇安也不至于会在流民的围攻下陷落。
很明显,因为崇安县往日太过安定,稍有动乱,甚至都没有人想起来还有个城门楼。
余幼嘉了然,旋即转身蹲步,抱起了离自己最近的一位娘子军。
那颜色娇媚的娘子军登时惊骇:
“女郎君?”
余幼嘉没有着急,只是等将人抬上城门洞后,方才回答道:
“城门洞离地面的坎甚高,此处空空如也,也没有梯子,只怕你们难行。”
“如今这个坎过了,你们往后便都是顺遂。”
过坎顺遂?
那原先吃了一惊的娘子军顿时涨红了脸,眼中隐约泛起水花。
余幼嘉上前一步,那娘子军便俯身凑了过来:
“女郎君还有什么吩咐?”
她以为,她们都以为,余幼嘉可能还有什么大事要说。
可余幼嘉只说:
“能扼住城门算好,扼守不住,那也算了罢。”
“既然有城门楼,又有城门洞,再上,应当也会有守城鼓,我这两日会在附近搜罗生还的百姓,你们一旦遇见危险,便用三短一歇的法子唤我,我即刻便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