废墟下的东西之多,出乎所有人的预料。
除却成箱的白银,如山的铜板,那名为深坑,实则为地窖的地方,甚至还翻出了不少布匹与粮草。
谁也没有想到,秋生死前那两个动作,竟都成了真。
直到过了寒饐节,过了年关,余幼嘉都仍难以从巨大的荒诞与可笑之感中脱身。
她每每闭眼,就能看到那分明看不清面容的马县令,用一种沾沾自喜的言语,翻来覆去诉说自己想出绝妙‘好’主意。
他说,上头的碑庙修给皇帝,那下头,不刚好可以用来藏我搜刮来的银钱吗?
有皇帝的名头在,谁还敢下去搜查?
想的倒确实是不错。
只可惜,马县令不懂,皇帝也是盖在碑庙之上的一块朽木。
朽木叠朽木,一朝崩坠,没人能得到自己想要的东西。
风云际会,变幻无常
余幼嘉又一次捂脸大笑,可这一回,没等她笑个痛快,却被门外的敲门声打断。
此处,乃是余家特地修整出来的‘新县衙’,离武库极近,料想也不是旁人。
余幼嘉随口道:
“进来。”
已年长一岁的二娘与五郎推门而入。
二娘低眉顺眼,没有多言,倒是五郎,满眼都是‘阿姐,又笑上了呢?’
余幼嘉压了压堪称猖狂的笑意:
“有事?”
二娘轻移莲步,递上一本名册:
“城中一百三四十口人的去向皆已经点齐,十二人意欲种地,十九人意欲学刺绣木工等活计,而剩下的,都愿意学武。”
“这段时日里,城内造灾的房屋大多已经拾掇齐整,城内能开辟出来的地也都已开出来,明日元宵,过后便可开始育种,我替百姓们来问询咱们的第一季,种什么粮食?”
余幼嘉随手翻了翻,指尖在那些名为‘招男’‘盼弟’或压根就只有‘某某氏女’的名字上划过,抬眼道:
“不必种粮食,全部育甘蔗种,崇安地处南地,只需七个月就能收成,届时都制成糖,咱们便有了一大笔货品。”
二娘吃惊,乖顺应下,可五郎却是将眼睛瞪的老大:
“阿姐,不,不好吧!”
“你原先说封城,杜绝来往,既如此,便没法通商,若咱们还不种粮食,哪怕咱们在城东挖了些粮草出来,但总归撑不了多久”
或许一年,两年?
奇怪,坐吃山空,分明可不是阿姐的作风
余幼嘉继续翻看名册,随意道:
“五郎,计划是永远赶不上变化的,就像我从前也没有想过,能在废墟下挖出那么多东西。”
“封城不假,可孤立无援,自给自足,只有任人欺压的份,善用优势,才有活路。”
“崇安水土既好,便不能无视此等优势,咱们此地种作物,起码要比淮南,平阳,庐陵,浔阳,广济等地早收获一个多月,而甘蔗,又是所有作物中最早成熟的,比粮食还早些,制成糖后又更轻便更精细,不会似粮草一样累赘”
“我且问你,可若是我们能种甘蔗制糖,抢在别地收获粮食前运到,等咱们卖完,他们的粮食刚刚成熟,又会如何呢?”
五郎顺着余幼嘉的想法深思,眼睛越睁越大:
“秋收时,粮价会便宜些。”
余幼嘉颔,随手将名册递给二娘:
“不错。”
“咱们本来就人少,能做的事情本就有限些,耕种,织造,修补,不可能面面俱到,若能通商最好还是得通商。”
“况且,粮食若是大批种成,就得考虑抢收,运送等事,可若是用精细之物以物换物,百来口人才能吃喝嚼用多少东西?运回来的东西势必会比大批运出要更不引人注意一些”
五郎眼睛亮,再一次,掏出了自己随身的本子,开始埋头苦记。
余幼嘉早已对五郎这副样子习以为常,只继续对二娘说道:
“至于元宵,还是像之前年关一样,由你配分例,多些布匹和粮食,若咱们还有果酱和梨膏糖,也一并些,让大家高兴高兴。”
二娘又应了一声,方才犹豫道:
“先前咱们挖金银是避着人做的,所以她们一直不知城中有多少存货,年关时就有人说过,大家所求不是这些总有些忧心。”
现那么多东西,未免夜长梦多,不避人耳目肯定是不可能的。
而城中百姓们,对新崇安的忧心也是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