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方才叫了我的字。”
咦?
沈厌卿睁圆了眼。
他略略花了些时间才把那两个字从思绪深处拖出来:
“‘信君’?”
“嗯。”
姜孚重重应了一声,语气中是无法掩盖的喜意。
既雀跃,又带着些小心。
“您还记得……真是太好了。”
沈厌卿顿时一阵脸热,不知该回答什么。
若说什么自己不该忘也忘不了,貌似是寻常肉麻,未尝不可忍受;
可是在睡梦中叫了对方的字,还将人吵醒了……
如此行径,他便是有一百张嘴也解释不清。
称字本该是同龄人间才有的特权。
譬如御史台编那本《弹叔颐集》,已是有些莫名其妙的冒犯了;
更何况皇帝自取的字,还只与他一个人说过。
他如今这么一叫,他自己也不知道是什么意思了。
好在光线暗,姜孚看不见他脸上泛红,不然真真也是几辈子的老脸都丢光了。
沈厌卿觑着自己这学生的表情,只见他左眼写着“好奇”,右眼写着“想问”。
也就是看在师生的情分上压着自己,不然恐怕早早就问出口了。
僵着也不是个事,再这么下去恐怕要大眼瞪小眼互看半宿。
沈厌卿磨蹭半天,还是开口道:
“也没梦见什么旁的……只是看见陛下在写信。”
姜孚听他梦话似的说着,也柔声开口:
“写什么呢?”
沈厌卿顿了一下,道:
“‘春日游……’”
姜孚立刻接上:
“‘妾拟将嫁与一生休’?是粉色的那张了。”
“老师的记性一向很好,竟然这也记得。”
沈厌卿一时失语,回想了半天,才想起这句在那些花笺上确确实实是见过的。
他当时读时太过惊惧,只囫囵留了个印象;
不想等到平静下来,竟从梦里翻出来了。
他这厢沉默着,姜孚伸手上来,把他另一只手捉进薄被里暖着:
“老师这两天睡的不安稳,梦见什么都不奇怪。”
“接着睡吧,离天亮还早呢。”
这是在给他台阶下了。
沈厌卿抬眼看着姜孚,见他眸子中分明有些亮晶晶的情感在涌动。
却依旧为了维护他这可笑的面子一退再退。
他无声叹了口气。
“陛下先前说,想要天下的人都活的顺心遂意。”
“那,陛下自己呢?”
姜孚的微笑依然不变。
“我?”
“我的愿望已经实现了。”
“能见到您重回我身边,是我从前想都不敢想的幸福。”
“我又如何敢贪心呢?我已经很满足了。”
沈厌卿认认真真看着皇帝的眉梢眼角,一寸一寸地盯过去,试图从他脸上找到些说谎的痕迹。
但即使精通人心如沈帝师,也未能成功。
这小皇帝好像生来就是一团和气。